張陽橋撬開楊雲風居所門鎖,躲在窗簾後借路燈窺視街上動靜。轎車停在門口,開車夥計扶喝到腳下絆索的楊雲風進屋。楊雲風極不耐煩擺手攆夥計出門,當夜無月,窗簾蓋著街燈的光,客廳一片昏暗。楊雲風笑了笑,似帶無盡繾綣,趔趔趄趄站起來要拽張陽橋,“橋橋別躲了,那天沒留你吃飯,你是兜裡錢花盡,飢寒碌碌了麼?天氣漸涼,也沒件棉衣。”

張陽橋不同他閒話,扼住腕子反扭他手臂,趁他醉意醺然將他跪壓在地毯上,掏出繩索捆個結實,一腳踹倒。陰惻惻如修羅,“鄭山亭允你什麼好處?蒙西諾的魂魄你何時毀掉的?”

楊雲風眯眼笑笑,不發一言。任張陽橋踢打無用,惹得張陽橋咬碎後槽牙,楊雲風也是一句,“好好活著,不好麼?”張陽橋恨極,“明明歃血為盟,違此誓者,當自戕。你沒臉沒皮出賣兄弟苟活於世,我偏不容你。”拿起廚房案板上剔骨尖刀,朝楊雲風脖頸刺了進去。

張陽橋下頜抵在馬頭上,同齊乘星喟嘆,“楊雲風的血濺了三尺來高,我以為他黑心黑肺,怕血也是黑的。結果卻滿目鮮紅,羊毛地毯染得斑駁,我拔出尖刀,一不做二不休將他卸成塊。南洋家裡有壁爐,我冬底零上十度那幾天怕冷,壁爐上架著銅網,炭火烤紅薯用,沒想到廈門也有。我把肉塊扔在銅網上,拆了凳腿劈了餐桌來烤,紅肉滋滋冒油,滴答落到網下,油脂助燃,火苗更旺,我有點餓,抽屜裡尋了孜然辣椒麵。楊雲風那顆頭也敲碎,火燒到只剩骨殖,壁爐內泥磚燎得焦黑,我才發覺這壁爐從未用過。清晨,火終於燃盡,我筷子夾骨殖放在托盤裡,烤箱烤至酥脆,小錘敲成灰末,拉開冰箱倒了一碗牛奶,吃完我的早餐,走向茫茫前路。”

齊乘星大煞風景打斷講述,“牛奶沒喝飽,你又上街點了幾碗小云吞,我那時候剛下船,我看見你了。”

張陽橋挑眉應了。

齊乘星似大悟,指著他,“所以你說沒家了,跟著我跑上船。一則為了躲鄭山亭和楊雲風的忠心夥計,一則為你那三件未了之事。”

方知命聽得雲裡霧裡,但覺不對,“哥哥們,這棵大榕樹,這條小溪,好像是咱兩個時辰前休整待過的地方。”

北平馬不識北荒途,三人只顧說書聽書,信馬由韁在草甸子上轉了一圈,又回到遠處,眼見晨光熹微,天色將明。張陽橋掐著指節推算,算不出方位,唸叨,“這時候星星都不見了,我往哪去啊?”

齊乘星揶揄他,“我們橋橋,七政四餘、奇門遁甲、大六壬、紫微斗數都會點,都不精,這知識都學雜了。”

張陽橋鳳眼翻白,“那你有辦法?”

齊乘星擺手,“我沒辦法,但小知命,用到你的時候到了,你化作龍形上天飛一圈便知山在哪裡。山不過來,你去找山便是。”

方知命離開不到半個時辰,烏雲聚,天降暴雨,曠野無處可躲。張陽橋淋得盡透,寒意顫顫。黑龍遙遙歸來,探頭比劃,“往西走。”

張陽橋有個大膽的想法,心直語快,“你一化龍就下雨?”黑龍點點頭,張陽橋抬腿踹向齊乘星,“你個憨憨!”

齊乘星騰挪閃躲,厚著臉皮,“不如放馬歸山,小知命你馱我們過去吧?草原人稀,定無人看到飛龍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