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丟下手中斷裂的黃穗,一個字一個字的道,“好,好,你好的很啊,但是”

他唇角抽搐,嘿嘿冷笑,莫名就有一股困獸之鬥的陰狠,“但是,她配麼?你以為朕冒著不敬宗祖之名強令謝怡訓改姓,是為何?”

趙元衝只是看著他,料想他接下來的話大約很是有些分量。

“她的祖母謝氏呵,那個西鶻女人——當時西鶻內亂那些西鶻財狼,對外族人心狠,對本族人更手辣。先帝年少,巡境路過邊城陰平,救下了一個被西鶻流兵輪而凌辱的女子”

趙元衝胸中猛地生了鈍痛,莫非

“是,那女子就是她的祖母,先帝的晞和貴妃,”皇帝面無表情的冷笑一聲,嘶聲道,“晞和嘿嘿,她也配?一個被胡人凌辱糟蹋過的女人,先帝竟將她帶回宮,還留下了她肚子裡不知誰人的孽種,先帝真是”話到此處,畢竟涉及先帝,他稍住了口。

半晌後,他似乎氣力不夠,緩了緩,又道,“謝怡訓,不止是個徹頭徹尾的胡人,更是個被強暴凌辱才生下來的孽種,謝玿也是”說到此處,他竭力仰起頭看著趙元衝,嘿嘿一笑,意味深長的看向趙元衝,“她倒和她祖母一樣,美則美矣,但祖傳的命賤。”

趙元衝眼角一跳,看向皇帝的眼神忽變得陰鶩。

皇帝瞧著他,泛青的面頰透出一絲算計得逞的酡紅,“你欺她辱她,朕誅了她的九族,她的親人都死於聖旨下,新皇登基便是滿門抄斬,衝兒,我們父子倒是一脈相承,她今後對你怕是呵”

這回,趙元衝毫無破綻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破裂,他猛地回頭,面色倒一如既往的溫和,並不駭人,語氣更是絲毫不見狠戾,只是其中一股無端而起的冰冷森然之意讓人不寒而慄。

“那兒臣多謝父皇好意,兒臣定會好好享用,感激不盡。”

話入了耳中,皇帝譏謔又勉強的笑了笑,神情中終有了些快意。

趙元衝的森然也很快褪去,他又替皇帝掖好被角,十分恭和,娓娓敘道,“她命好的很,無論做了多少錯事,都會有人替她擔著。我不但要護著她守著她,我還要讓她成為成周最尊貴的女人,讓天下人人都羨慕她敬仰她,倒是芷華,”他唇角一彎,笑意動人又溫和,“前路實是莫測。”

終於又到了皇帝的痛處,他喉嚨中“呼哧呼哧”艱難喘息,半晌後,大約是真的無法了,竟道,“朕與宗室先祖,在九泉幽冥也會時刻惦念著你,衝兒,你你得饒人處且饒人。”

聽了這話,趙元衝神情有些許玩味,忽的又似有若無的笑了。他唇角眼梢皆是十分鋒利的樣子,笑起來十分好看,卻每次都讓人覺得那笑中之意並不相同。

“陰陽之說父皇若是真這麼篤信,這些年怕也不會睡得如此安穩了。”

皇帝已經有了死氣的呆滯目光乍然有了活色,驚恐讓他枯瘦的面頰看起來格外猙獰。

趙元衝語氣平淡,“可惜了我那皇長兄,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個誠懇正直的好兒郎他已在那邊等候父皇十五年之久,大約還想向父皇討教些至死也不能明白的事。”

窗外平靜的風猛地呼嘯了幾聲,皇帝睜大雙眼,額角的冷汗如瀑傾下,彷彿眼前就還是那個稚音童顏,對著自己,咄咄逼人發出連聲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