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偉大到震撼著東方歷史的文學家蘇東坡如是寫道。

紋面的印第安人暗示世界上最大的監獄是美國加州第七監獄,好勝的俄羅斯人說應當是西伯利亞漫無邊際的林海草原,只有狡黠的韓國人針鋒相對明確無疑說是朝鮮共和國,試想如果一名倒黴罪犯只能選擇以上三個地方服刑,他會作何選擇?

在陰雨綿綿的雨季來臨前,陸林宇大膽設問這個問題,他幻想自己能成為一言不合就刀光劍影的日耳曼人,手執一把寒光閃閃的穿喉長矛,可以任性的同任何赤身野蠻的汪達爾人戰鬥。讓那些不懷好意的充滿敵意的人都閉嘴,如果他們還要咄咄逼人,就不要怪自己以利刃長矛刺穿他的比紙還薄的喉嚨,讓他們都去見馬克思去。

不過這一切都是夢幻而已。等自己迴歸到現實的塵埃中,他還是那樣的孤獨和可悲,他自己知道,其柴門緊閉的心,確乃一個無邊無際的監獄。在這個無形的監獄裡面,那種道德約束塑造的冰冷水泥牆體,無與倫比的堅硬厚實,令人絕望。孤獨、冰冷充斥在這個密不透風,漫長窒息的牆體裡面。心門之鎖鏽跡斑斑,心底的青苔,在常年不見光日的允諾下,已經長成巨樹堆疊的叢林。他耳膜裡面,常常響起一股清脆的笛聲,幽怨不絕。時至日增,那清脆的笛聲如油漆落在玻璃上,抹也抹不掉。這股幽怨的笛聲,那樣頻繁而沒有任何規律,在吃飯時、睡覺時、思考時不自覺浮到耳邊,尤其夜晚裡面,吹笛人不用換氣,一口氣吹到天亮。

耳鳴的症狀令他整夜整夜的失眠,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鵝毛大雪鋪天蓋地的從冰冷天空落下來,他單薄無助在廣闊無垠的雪地裡面瑟瑟發抖。或者漫天的紅色暴雨襲來,血泊似的雨淋在他面上,零落成孤單的浮萍。又或者,在呼嘯山莊裡面,牛頭和馬面那可恨的嘴臉,在喝著紅彤彤的血,並投來血腥的笑面。耳鳴症狀再也好不了,他花掉所有生活費,去醫院看了耳科幾十次,男醫生和女醫生均表示耳鼓沒有問題。又去看了腦科幾十次,穿梭在最新核磁共振的船艙裡面,甚至不顧電磁輻射,做了通宵睡覺的腦實驗,診療單也證明自己腦細胞無任何異常。

從春天寫到秋天,在幽怨笛聲吹來的季節,他學會給範佳琪寫道歉信。那傷感的筆觸會使人聯想到他是“品學兼憂”的學子,那潦草的字跡會對映他“遺容”不整的樣貌。本以為冗長真摯的筆觸會是最後的救命稻草,而今全部泥牛入海、杳無音信。外界,那冷漠無助的外界對自己當作過街老鼠來看,與其被嘲諷、批鬥和拋棄,不如躲在這裡。

在秋天到來之前,他當然希望在梧桐樹還沒有黃葉的時候,範佳琪會突然明白他的困境或者苦心,出現偶然的碰面,可這一天終於沒有來到,他便親眼目睹她和另外一名高個子男生肩並肩挽手而行的倩影。

天氣冷起來,食堂吃飯時,他再不說吃飯、更不說飯加齊,一直延續到他生命的終點。

直到多年後的一個冬天,範佳琪聽到陸林宇的死訊,才朝著南方默哀了數秒,閉著眼,流出清涼的淚水。她想,如果當時在大學,她不故意竄合那位高個子同學飾演男朋友,也許生活的面目就完全不同了。

想必時間是最偉大的導師,讓她們把自己遺忘了吧,自己也把她們遺忘。這《赤水河畔的悲歌》也許是青春文學,其實更像一封道歉信、或者悔過書。如果要加一篇序的話,應該註明文章每一個字,都是自己對抗耳鳴和失眠的明證。文中隻字未提對不起,算是青春色彩的註腳和美好回憶,陸林宇不願意翻青春裡面刻薄的舊賬。所以,文末,他用一句話來草草收尾:世界上有一些人,當我們擁有他的時候無法讀懂,當我們讀懂他時他已悄然走遠。

現在的陸林宇,終於學會同幽怨的笛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