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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五月。

B市的初夏,漫天楊絮,整個城市開著大朵大朵的月季花,成片地在道路兩旁的花架上盛開著。

週末的後海,正是最悠閒舒適的樣子。有水而能觀山,垂柳拂岸,綠蔭滿街,公園裡綠葉如蓋,水碧如油。

一陣陣初夏溫涼的風,從木質窗戶外吹進,門簾上的鈴鐺,在幽靜的茶館包間叮噹作響。

滕仲謙穿著立領中式白衫,黑色西褲,長袖挽到肘處,左手手腕戴著一隻銀色白錶盤的老式手錶。

這樣的打扮,顯得他就像一位平凡的中年人。

他坐在窗下,手上拿著白瓷茶杯,對著唐希恩笑,和藹、親切。

唐希恩一陣恍惚,有一瞬間忘了眼前這位親如隔壁大叔的男人,是司法界最權威的人。

她站在門外,望著他,嚥了咽嗓子,良久之後,澀澀地喊了一聲:“滕院長好。”

滕仲謙放下茶杯,一手自然地搭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朝她招了招:“小唐,快進來。”

唐希恩捏緊斜跨在身上的包包帶,進了包間後,轉身將木移門拉上。

她走到滕仲謙對面坐下,下意識挺直脊背,微笑著看她:“滕院長您好,您找我有什麼事兒嗎?”她用盡全力,使自己看上去大方得體。

滕仲謙笑著看她,開門見山道:“我看過你參加的那一期《律師說》,網上鬧得沸沸揚揚,說你要進娛樂圈拍電影,我不希望律政界失去你這樣一位人才,所以這才想著一定要跟你見個面。”

他口氣輕鬆,全程微笑著,讓唐希恩緊張的心情緩和了不少。

唐希恩抿了抿唇,搖頭苦笑道:“是有電影公司來問我要不要拍電影,我已經都回絕了。上《律師說》是因為我跟朋友合開的律所一直沒接到案子,所以才想著上節目打一下廣告。絕對沒有進娛樂圈的想法。”

“那就好。”滕仲謙點點頭,替她斟了一杯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喝茶的時候,他隔著薄薄的水霧,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唐希恩,就如他第一次在顧家見到她那樣打量。

如果在顧家的那一次打量,他眼中全是狐疑,那眼前這樣的打量,眼底滿滿都是欣慰。看著她的眼神,不知不覺間就變了,變得好像透過她看著另外一個人。

唐希恩低頭喝茶,放下茶杯,似乎是為了掩飾侷促,抿唇笑著,臉頰右側有深深的酒窩。

“我聽說商務部條法司一直想讓你過去,只是你沒同意?”滕仲謙放下茶杯,笑問。

唐希恩笑笑,面上有一點尷尬,本來想解釋自己現在沒辦法去條法司的原因是因為去年破產後,經濟壓力到現在還沒緩過來,但想想,跟一位不熟的長輩說自己缺錢,好像不是那麼妥當,故而就避重就輕道:“我現在想先掙錢,去條法司的事情,只能以後再看看。”

滕仲謙耐心聆聽,沒再追問下去,招呼她喝茶後,又給她斟了一杯:“我聽說你老家是徊城的?”

“是的,”唐希恩點頭,“徊城縣,桃保鄉,阮家村。”

“桃保鄉?”滕仲謙放下手裡的茶壺,“我聽說那個地方很窮,到現在還沒脫貧,沒幾個能念上書的,你最後是怎麼去的美國念博士?”

“是啊。很窮,入目全都是黃土。屋子用泥磚砌上後,就那麼住了,家禽在院子裡、房間裡進出,一下雨,鞋子褲子全都是泥巴。”唐希恩笑,纖細白膩的手指捏著茶杯杯口,垂眸看著那白玉瓷杯中,澄黃的茶水。

“我們那邊,十幾年前,一般女孩子唸到小學就不讓唸了。我比較幸運,初中去了鎮上唸書,後來去了市裡念高中,到香港念本科,後來又回了B大讀研。去哈佛讀博只是隨便申請的,沒想到就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