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餬口大都挨著,用人上影響算不上大。但無論是同客戶談單子,或是與同行交流往來,時源開將自利自大發揮極致,既容不得他人多佔甜頭,也容不得他人說自己東西有半點不是。

就這樣長此以往,在玉石行日漸壯大,競爭愈發激烈的情況下,時莊營生的窟窿越戳越大,外來入駐的幾家競爭對手,看出了這片區域的龍頭,已不過一紙糊成徒有其表,是時候該下臺換人了,於是聯手夾擊,雖說手段算不上乾淨,但成效十分顯著。

時源開眼見庫房積壓的貨越來越多,隨時瀕臨破產,但他怎能甘心,想最後垂死掙扎一把,尋過往的同行老夥計,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畢竟父輩打下的家業,敗在自己手上,今後下九泉也是無顏以對的。死後的顏面顧及到了,但活著的顏面也得有,他已經為這個家開枝散葉,完成一項重任,所以也該由小輩分擔責任了。

當時,時子緲也就十四五歲,時父把名單一列交到他手上,“子緲啊!為父送你讀這麼些年書,在鋪子裡也跟了段時日,該嘗試出去獨當一面了,只有切身實踐方能出真知。”時子緲跟隨其父這麼些年,自是心知肚明為何在這關鍵當頭,不是他本人親自出面,他始終放不下那點可憐的自尊。

“老爺...別讓子緲出去四處求人了好嗎?”屋內傳出季明心苦苦哀求的聲音,而另一人不耐煩道,“婦人寡見你懂什麼!他不去我們家就得完蛋!”

“可是今天那姓田的把他從大門推出來,好高的臺階,摔了一身傷,大街上還滿是圍觀的人在指指點點,子緲他還那麼小...”季明心聲音帶著顫抖的哭腔,只因為是長子就活該遭這罪麼。

“找點藥擦擦就得了,男子漢大丈夫哪兒那麼矯情!邊上去,看著心煩。”時源開說著把黏在腿邊的人,一腳踢開,撞倒架子上盛有髒水的臉盆,哐噹一聲後聽到微弱的呻吟,季明心忍著痛又爬過去,“老爺!您再好好考慮考慮,大不了我們就不幹了,我們一家子搬到小地方去生活,好不好?”

“啪——”響亮的一記耳光落下。

房門也被人從外撞開,拖著傷腿前來彙報進度的時子緲,老早聽見父母親在爭執,就想等會再進,沒想時源開竟動手打母親。見屋外站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時子緲,滿目隱忍的怒意,時源開更來氣了,將人揪進來一塊收拾,邊揍邊罵,“我時源開怎麼就生了個這麼不中用的兒子!辦什麼事都辦不成!還被人看了笑話去!”

“老爺!”搶上前護住兒子的季明心,跟著一塊挨耳刮子,時子緲不敢頂撞他,但努力用身軀擋在母親前面,咬緊牙關愣是不吭出聲。

“有本事你讓隔壁那賤人她兒子也去啊!不就比子緲晚出生兩年,憑、憑什麼他們母子三人,就能在家作威作福!”季明心又是委屈又是憤怒。

“就憑我愛妙音,就憑她能為我生了兩!你滿意了嗎?”時源開冷笑著更是大力一掌打下去,時子緲使出牛勁推開季明心,而自己當頭捱了這下,頓時腦瓜子嗡嗡的,緊接著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再睜眼就是自己臥房的天花板,一張乖巧的小臉在視野裡探出來,小心翼翼問道,“兄長,爹爹也打你麼?”

時子緲頭還很暈,恍恍惚惚想著——這個家裡最孤獨最乖巧的孩子,那一身藏在衣服底的傷疤,原來是這麼來的。

“兄長?你還不舒服嗎?我再去給你喊大夫。”說著就要從榻上爬下去,卻被一隻手拽住衣角,“別去,沒事了。”

一手捂住纏繞繃帶的頭,掙扎著爬起來後,看了眼那張關切的小臉,忍不住靠在那稚嫩的肩頭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