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軀挺立如蒼松,提筆的右手腕力運轉,一鉤,一撇,銀鉤鐵劃,赫然是一個“九”字。輾轉延續,又是一個“元”字。白卷右側抬頭頓時浮現出兩個大字:----“九元”。

這兩字之後,歸無咎陡然加快了書寫的速度,一行工整的小字隨即如行雲流水般筆直浮現:“九元之道,無相無形,感於自然,而有動靜。”

轉而一提袖,書寫到第二行:“虛生於有,有生於無,無為之始,有為之母。”如此每行四句,奮筆疾書。

由於幼年經歷的原因,歸無咎書法甚佳,筆鋒醇和素雅中透出峻拔蒼鬱,超然通脫中溢位麗諧美,若在俗世中,單憑這手字,也算是一方名家了,至少衣食無憂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不過奇怪的是,每寫四句,歸無咎便留下大段空白。作為“留白”也實在太多了些,於書道的謀篇佈局而言,倒是有些不協調。

轉眼間半個時辰過去,黑白交錯的小字的數丈長卷鋪在地上。看那長卷上最後一個段落,是“總訣”二字。其下文字卻並非四字成句的格式。字跡隨著歸無咎的筆鋒流淌而出:“太和所謂道,中涵沉浮、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氤氳、相蕩、勝負、屈伸之始。其來也幾微易簡,其究也廣大堅固,是謂修真之基,成丹之祖。”

最後這個“祖”字的一橫落定,歸無咎長舒一口氣,將筆放下。

歸無咎用了半個時辰的功夫,將真氣境修行的功法《九元書》默寫出來。

上下掃視片刻,歸無咎一攬袖,將筆墨俱收了。隨後彷彿變戲法似的,手中換持了一枝筷子粗細的袖珍小筆。石桌上原來的琴紋抄手硯也不見了,變成了一隻小巧樸素的圓三足硯。

硯臺中並非墨汁,而是鮮美刺目的大紅硃砂。

歸無咎沉思片刻,細筆蘸紅。

左手慢慢捲起手中長卷,直至長卷正中“丁火柔中,內性昭融,旺而不烈,衰而不窮”一行。歸無咎於正文右側的大片留白中以小得多的字型硃筆手書:“戊子,七月,陰某問:......”

歸無咎自身修行雖緩,但那是卡在靈機運轉的速度上。對於道法領悟一環可謂至臻高妙,旁人萬難企及。這數年來為同門排疑決難,從來對答如流。但歸無咎並未以此自得,反而心中漸漸產生一個疑慮:他們,為何有如此多的疑問?

按照常理來說,真氣境是漫漫修真途中的第一步,道術簡易,不涉玄機。縱觀各家各派的修行之法,無不是循規蹈矩的呼吸吐納、引導存思一流的功夫。對於道法理解上的知見障,至少也是金丹境以後的事情,絕不應該出現在這最基礎的環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