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四回了。

在闔目的瞬間,衛姝心底亦發出了一聲哀嘆了。

僅是這一個下晌對記憶的掘取,便令她頭疼了四次,且一次比一次更難受。

她不得不再行運轉內力,令得那一股熱流飛快沿督脈至風府、玉枕、百會,再順任脈下探至神庭、印堂諸穴,梳理著因回憶而引發的症候。

漸漸地,痛楚消隱,腦中迷霧重又合圍。

阿琪思的記憶再一次封禁了。

衛姝張開眼眸,強抑下繼續探究的念頭,放空全部心神,舉目望向天邊。

眉月如鉤,灑下淺淡的月華,幾棵春草自高牆上探出頭來,似是不禁這北國夜風的寒意,瑟縮地顫抖著。

縱然是春天,白霜城的天氣卻依舊寒冷,衛姝張開口,輕輕地撥出了一口氣。

月華下,淺白的氣息似一道白練,自口鼻飛出去足足五尺有餘,而後漸散。

此乃今日調息之後逼出的寒氣。

丹田中那有若寒冰的壅塞,每日皆可透過運功化去一絲,速度雖然慢了些,卻也總算有所進展。

看著那一縷緩緩淡去的霜白,衛姝心底鬱結稍解。

她眼下乃是武者,武技還很強。

正因了內息渾厚,她撥出的濁氣於薄寒中亦可目視,如果她是普通人,僅此一項便難以達成了。

不幸中的萬幸,朕如今的身子骨很壯實,而諸位愛卿卻已成枯骨,如此一比較,朕可不就是那千古一帝麼?

正自苦中作樂地想著這些,衛姝眉峰忽地聳了聳。

有人來了。

一陣輕細的腳步聲正自遠處漸漸行近,衛姝很快便分辨出了足音的主人。

是蓮兒。

說起來,這丫頭最近出現的次數似乎有些多啊。

衛姝垂眸思忖著,面上很快便漾起笑來,仍舊仰首凝望著天邊殘月,直到那腳步聲已然切近,才猛一扭頭。

“啊呀——”

從門外走進來的蓮兒迎頭撞見一張慘白的臉,直是駭得花容失色,待看清是衛姝時,她不由得又笑又是埋怨,拍著心口道:

“阿琪姐姐可真真是嚇煞我了,我方才晃眼還以為瞧錯了呢。”

是不是以為撞見鬼了?

呵呵呵。

“對不住,我一時沒留神。”衛姝的神情很是溫和,語聲亦很溫柔,面上還現出了合宜的歉然之色,旋即又輕笑道:

“萬沒想到妹妹這時候會來。這也是妹妹腳步輕盈,跟那花兒蝶兒一樣,我便沒聽見,說來妹妹也有錯兒呢。”

衛姝這話乃是明晃晃地誇讚,且還贊得有趣,蓮兒的小臉便有些泛紅。

小姑娘又豈有不愛美的?而被衛姝這一誇,她一時卻也忘了方才險些被某人嚇死之事了。

衛姝作勢向蓮兒身後張了張,笑問:“卻不知妹妹來這裡作甚?是管事讓你來的麼?”

此地並非下僕的住處,而是百花院的暖房,裡頭種著些不耐寒的花木。

去年夏天,花真突然便迷上了大宋江南的花草,遂命人建造了這座暖房,待暖房落成後,她的興致卻又轉去了別處。

如今,這暖房由蓿親自照管著,她也是盡心盡力,一直勒令眾花奴悉心照料,漸漸地倒也成了氣候。

便如此時,那暖房深處便有幾盆花兒開著,清香隱約,卻也沒枉了百花院的名頭。

聽得衛姝所言,蓮兒便將兩手來回擺了擺,脆聲道:“我是特來找姐姐的,剛才在外頭找了一圈兒呢,沒想到姐姐竟在暖房。”

衛姝笑著舉起手裡的銅花壺給她看,又輕聲細語地道:“大管事方才命我來澆水,我澆完了花兒便略歇上一歇。不知妹妹找我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