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奇地好,縱是中盤雙方纏鬥最膠著的那一塊亂棋,他揀子的倒序亦無一錯亂,不緊不慢地將一粒粒黑棋放歸棋盒,直至那縱橫的棋盤上,只留下了最初落下的那一枚黑子。

也就在那個瞬間,他倏然抬頭,澄空般淡遠的雙眸,凝向了被翠竹掩映的大梁某處,數息之後,雙眉微微一軒。

那一刻,白衣勝雪的男子面上帶著種難以言喻的紓解之色,就彷彿壓抑於心底的沉荷,皆在這一眼之後卸去。

而後,他的眸光緩緩下移,自樑上那綠竹掩映的一角,轉至下方離披的枝葉,又沿竹葉一路下滑,直待望向那把安置在芭蕉樹旁的六方扶手椅時,方才停住。

將僅剩的那枚黑子收回棋盒,吳國撩袍徑向那椅中坐了,信手拉開書案一側的抽斗,修長的手指自諸多《論語》中滑向最後放進去的那一部,將之握在手中,復將單臂撐在扶手上,取了個斜坐之姿。

這坐姿與王匡進屋時所見別無二致,甚而就連衣袍的摺痕、傾斜的角度,亦盡皆復現,就彷彿是拿尺子量出來的一般。

保持著這樣的坐姿,吳國慢慢開啟了手頭的那部《論語》。

一時間,屋中只餘冊頁翻動之聲,再無旁的聲息,襯著那滿室寂然潑灑的蒼翠,越顯出一種清寥來。

書頁很快便翻至某處,男子的視線緩緩移動,自“赤須漢手按長劍”開始,一直看到“‘唏溜溜’一聲直襲”那一處,方才重又舉首,望向大梁。

“也就這些了。”

一管溫涼的音線,緩緩滑入春風。

恰此時,“嘩啦”一聲,數尾游魚躍出清溪,深紅的背鰭在陽光下劃出漂亮的弧度,復又“譁”地一聲潛入水波。

軒窗之外,白髮的老僕仍在兢兢業業地掃著地,對身後發生的一切恍若未聞。

吳國合上書,想了想,又將那寫著《論語》的封皮捻開,露出了其下的第二張封面,上面是張狂潦草的五個大字:

《盲俠張凌兒》

這才是那部演義話本的名目。

略掃了一眼,吳國便又抬起頭,遠空般的視線悠然掠過藤蘿架前那道老邁的背影,修長的指尖卻是靈巧地一抹。

《盲俠》的封皮竟又被他劃去,現出了這部《論語》的第三張封面——

一張薄如蟬翼的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