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子香著、秋露涼微,已是處暑節氣。
昨夜才下了兩點雨,曉起憑窗,階前溼痕猶在,幾片枯黃的樹葉粘在青石上,待到晨風拂過幾回,那雨漬便也幹得透了,黃葉飄去旁處,零落成泥,再不可尋。
姜氏喝了口茶,自賬冊間抬起頭來,側首望向窗外。
景初八年的秋天,來得比往年都要早些。
那碧紗窗下植了一本丹桂,如今已然開了好些花兒,清雅的香氣穿堂渡室,送入鼻端時,卻帶了幾分煙熏火燎的味道,恰是屋中正燻著一爐降真。
兩味香氣間錯開來,倒也不能說難聞。
姜氏將案上的龍泉窯香爐往旁挪了挪,那玉葉上香丸微暖,氤氳出一縷恬香。
她其實更喜桂子香氣的清真素雅,只是,這看賬簿子卻是個累心的活計,不焚個香、寧個神,只怕沒一會兒便要頭疼。
若是在京城大宅裡,她這般臨香又焚香,說不得便要有人嫌棄她市儈,生生將這銅臭氣壞了一屋子的雅氣。
姜氏挑了挑眉,眼底劃過了一絲不屑,抬手向肩膀上捏了幾下。
一旁服侍的大丫鬟梅香見狀,忙上前接過手來,一面輕輕地替她按著,一面低聲勸道:
“夫人,這也瞧了快有半個時辰了,可要閉會兒眼睛松泛松泛?”
姜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停下,面上的笑容有些無奈:
“再幾日就該啟程了,不把這些舊賬理清楚了,往後這山高水遠地,總不能寫信要人抄下來給我瞧吧。”
她生得極精緻的一副眉眼,年輕時想也是玉容花顏,如今上了兩歲年紀,亦是體態微豐、潤面如珠,那一番風韻,又非韶華女兒可比。
見她又低頭看起賬來,梅香欲待再勸,忽聽院外一陣喧譁,旋即那門邊的兩個小丫頭齊聲喚“姑娘來了”。
隨著話音,院門“砰”一聲被人從外推開,一個穿紅裙的小姑娘一團火似地捲進院中,又甜又脆的語聲像是鳥兒啁啾:
“娘,娘,我不要微兒跟我回去嘛,我不要嘛我不要嘛——”
一句話沒說話完,槅扇外的珍珠簾子便是“噼哩啪啦”地一陣響,旋即又是腳步聲急,那步履間彷彿也帶著股子嬌驕之氣,“登登登”連跑帶跳。隨後,珠簾一挑,涼風便吹進了屋中。
梅香忙上前見禮:“姑娘今日來得早。”
程玉嬌跑得額角見汗,聞聲卻也還是停了下來,只那停也停得像兩腳踩著熱炭,慌慌張張地說了句“姐姐也在呢”,便一溜小跑去了姜氏跟前,一頭膩在她懷裡扭來扭去:
“微兒不好,我不喜歡她,我就不喜歡她。娘你換掉她嘛,換成春桃她們幾個都好嘛。”
見自家女兒又來鬧騰,姜氏氣也有、笑也有,更多的還是疼寵無奈,將手中賬本擱了,輕輕摸了摸程玉嬌的頭髮,嗔道:
“到了年下可就滿十三了,也是個大姑娘了,就該有點兒大姑娘的樣兒,別總這麼膩歪。還有,叫母親,別叫娘。京裡如今不興這般叫法。說了幾回了,總不見你改。”
“哦,母親。”程月嬌抬起頭,小嘴撅得能掛油壺,不依不饒地道:
“母親,我同你講哦,微兒今天又不聽我話了。她一個丫頭子,見天兒不肯聽我這個主子的話。橫豎我不要她來服侍,況她也服侍不好,春桃她們哪一個不比她強?”
她顯然很不高興,眉眼都皺著,可縱是如此,那模樣卻也嬌媚動人,鵝蛋臉兒,瓊瑤鼻子,一雙眼睛點漆也似,肌膚欺霜賽雪,若論顏色,比姜氏還要勝上三分。
看著女兒千嬌百媚的臉,姜氏的神情便軟了下來,點點她的鼻尖,柔聲道:
“你怎地總與那孩子過不去?我瞧她卻是極好的。這事兒你不懂,便聽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