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一下,喉嚨深處傳出了混濁的呼吸聲,而後,他便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我只是沒有想到,他的子孫竟會是這樣地無用,那些披著金袍的禿鷲又是這樣地貪婪,我本該歡喜的,可我卻沒法子真正地歡喜起來。”

緩緩地搖了搖頭,牧溫將身體靠在了椅背上,整張臉皆被陰暗籠罩,只有長著老人斑的手攤放在陽光下,手指下意識地撥弄著桌畔的流蘇。

那織錦桌圍的一圈流蘇已經有了好些缺口,看上去是被人硬生生扯下來的。

布祿什抬起頭,目中湧動著奇異的神色:“老獅王不曾惱怒麼?他最珍愛的幼獅正試圖挖開巢穴的根基,而另一頭幼獅連牙都沒長齊,就想著要佔據老獅王的寶……”

“慎言,我的孩子。”牧溫打斷了他,語聲中有了一點責備的意味:“記住,再幼小的獅子也是百獸之王,要對他們保持應有的敬畏。”

那根被他撥弄的流蘇終於斷開,牧溫扯下它來,將之放在桌上,屈指輕輕一彈。

織錦布料被彈了出去,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弧線。

牧溫並沒有去看窗外,彷彿那燦爛的陽光與帶著花香的微風會灼傷他一般。

他俯低了身子,那隻獨眼青瞳小心地探進光線的邊緣,幽深且隱晦,一如他囈語般的聲音:

“種子已經埋了下去,我的孩子。接下來,我們只要在旁邊看著它就好。如果水不夠,我們便給它澆水;如果風不夠,我們便給它吹風。總有一天……不,我相信用不了多久,這顆種子便會長出尖刺、化作利刃,刺進老獅王的心底,再也難以拔除。”

他張大嘴巴,“呵呵”地笑出了聲,半截缺舌在他的口中蠕動著,像一條失去頭顱的蛇。

布祿什也跟著低笑了起來:“年老的獅王不懼外頭的虎狼,卻只擔心越來越強壯的小獅子,那小獅子雖然很蠢,可它的身後卻還有一頭護崽的母獅。若是真有點兒什麼,母獅子到底是會護著老獅王,還是護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呢?”

他意味深長地停住了話聲,與牧溫相顧而笑,兩個人神情都很愉悅。

太子殿下來到白霜城的種種祥瑞諸如彩虹、神像與金光之類,已經風一樣地傳遍了昌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