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卡芙尼政府圖書館中。
鴒辰獨自坐在書桌邊。
他不時感到腳下傳來震動,外面戰鬥甚是激烈。
他輕嘆一聲,仰起頭,看著頭頂搖曳的燈盞。
他知道,他的朋友要死了。
他唯一的、最親密的知己要死了。
為了要害他的人而死。
他現在才感到十分懊悔,自己當初或許根本不應該提出那個提案。
先前充當祭品的人多半是一教之主,面對鴒辰時,或是冷嘲熱諷,或是義正言辭,或是怒意滔天。
無聊至極。
而後來又培養了的祭品更是無趣,基本沒有自己的思想,是一味被催熟的後果。
對於教會的祭品,他一開始就沒有把他們當人看。
有時候他簡直感到絕望了,偌大天地間,連一個願意和他談天說地的人都沒有。
於是他一頭扎入了書籍的海洋中,自告奮勇擔當了圖書館管理員,只是為了能在這裡待久一些。
孤獨,無時無刻不在包圍著他。
直到那一天,他出去散心。
在島南面偏僻的村子裡,一處根本無人會注意到草叢裡,有著一個蓬頭垢面、黑髮披散的少年,正在流淚。
鴒辰忽然感覺到,他也很孤獨。
於是,他向另一個自己伸出了援手。
但後來的發展大大超乎他的預料。
這個少年竟然擁有一些潛質,被大長老欽定為下一個祭品大力培養。
而同時這個少年被矇在鼓裡,一無所知。
但這個少年又跟之前所有的祭品都不一樣,他活潑,他有血有肉,有許多奇思妙想,更重要的是他願意陪著自己一同看書,一起談天說地。
就這樣,鴒辰有了第一個朋友。
他們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追逐清風,笑看白雲,他們會躺在草地上,細細數清樹上的每一片樹葉,互相比劃著白雲的形狀,感受到陽光溫柔著撫摸他們的身體。
他們在陰雨滿天的日子,一同縮在圖書館中,就著雨聲雷光閱讀恐怖小說,讀累了就靠著彼此閉眼小憩。
後來還有很多很多……
但自始至終,鴒辰都沒敢將真相告訴他。
邪教會對他很好,真的很好,因此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一定也會像原本愛這個地方一樣恨這個地方,包括恨自己。
這是唯一的一個朋友,即使自己的這個舉措讓他最終難逃一死,他也不想看到在有生之年裡自己的朋友會恨自己。
隨著獻祭的日子,日漸逼近,他終日在惶恐中度日。
他在矛盾的迷宮中,像無頭蒼蠅那樣亂轉,他在惆悵的河流中,不斷溺亡;他在自己對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質問中,迷失方向。
他龜縮在自己內心如潮水般的悲傷裡,不願意透過恐懼的牆壁多看他一眼。
自己的朋友仍然對他自己所處的險境一無所知,當大軍壓境時,他竟然還自告奮勇,去當了最後一道防線的守將。
就算獲得了血蝠王的認可,就算身上掌握著無往不利的暗道魔法,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他是必死無疑的。
他極力勸阻,在會上瘋狂反對這個決定,甚至為了讓朋友放棄,他不惜在私下談話中詆譭自己的朋友,希望大長老能夠拒絕這個請求。
但最終自己卻什麼都沒能做到,眼睜睜看了自己此生唯一的朋友,去了前線。
他把自己鎖起來,鎖在圖書館中,拒接一切來客,只與書籍為伴。
過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
忽然聽得一聲巨響,圖書館的門被轟然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