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庚凝視著鄭氏的面龐。
月光下,她的眉眼被洗得極柔,亦極淡,宛若一幅時光久遠的工筆畫,褪去了所有的鮮豔與明媚,唯餘幾痕輕淺的線條。
那一刻的傅庚無比清晰地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亦是個可憐人。
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在她身上多用一分心思了。
早在五年前的那個深冬,在那間覆滿了白雪的庭院裡,他的心已隨著那人而去了。
而今活在這世上的,不過一具軀殼而已。
傅庚頓了一頓,低聲道:“你所求者,我雖死亦難為。
你好自為之罷.”
言罷,他便自榻上揀起長衫,隨手向身上一披,便即推門而出,大步向院中走去。
鄭氏凝視著傅庚的背影。
他修長的身影便嵌在那滿院清寂的月華里,宛若一個行將消失的幻境,又似一場徒叫人惘然的春夢。
鄭氏張大了雙眸,痴痴地看著那個背影,視線漸漸地開始模糊。
她很想要喚他停下,亦想要追出門去,阻住他離去的步伐。
而最終,她卻什麼都沒有做。
她只是留在原處,痴痴地望著那道修長的身影,絕然不顧,轉過迴廊,消失在了轉角處。
不過片時,她便聽見了院門開闔的聲音傳來,爾後便是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一切很快又歸於岑寂。
唯月華如水,無聲地流瀉於眼前。
鄭氏的耳朵捕捉著門外的動靜,而她的眼睛,卻是自院門處轉到了眼前的長榻之上,神情有些恍惚。
便在一刻鐘前,這裡還躺著一個俊美的男子。
他的滄桑、他的冷俊、他的淡然,無不令她沉醉不能自已。
她原以為,她握住了一個極好的機會,不僅能夠一步登天、嫁入侯門,更能夠圓她少女時的美夢。
在那個夢裡,她嫁予了這世間最俊美最溫柔的男子,與他夫妻白首,至死不離。
而最終,她的夢還是醒了。
在這個四月微涼的夜晚,在一屋子冰冷的月華中。
那個叫做鄭纓的少女,終是自那美夢中醒了過來。
鄭氏有些悲愴地落了淚。
多麼可笑啊,她自以為那些事、那些情,原來皆是不復存在的。
誠然,她是動用了一點點心機與手段,可是,她也拋閃了無數愛慕與深情,希望得到一點回應。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換得的,卻也只是她剛好能夠得到的那些罷了。
再多的,卻是絕無可能了。
鄭氏抬手抹去眼淚,將傅庚落下的一件外袍裹在了身上。
她所能得到的,大約也只有這麼多了吧。
便如這件外袍,華美精緻,卻也只是一個空殼而已。
裡面的那個人,還有那顆心,卻是她永生也難以企及的。
鄭氏知道,她還是應該感謝傅庚的。
若沒有他,她哪裡來的這般臉面?哪裡來的這些榮耀與風光?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剩下的全是恨?鄭氏無力地跌坐在榻上,那悲愴的情緒一點一點淹沒了她。
她覺得冷,冷得渾身都在打顫。
然而,在平南侯府這華美的錦繡叢林中,這一點點的悲愴實則是可笑的。
鄭氏很明白。
也只得在這樣的夜晚,尋了這樣一個無人在側、僕從俱退的時刻,她才能夠獨自悲愴一會。
而到了明日,她仍需打起精神,去扮演她溫婉的三房媳婦,扮演慈藹的繼室夫人,與那春溫一笑傅三郎一起,做一對羨煞世人的美滿夫妻。
鄭氏的臉上,又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來。
畢竟,她總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