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好安靜,煮得一手的好茶,也識得幾個字,原是要承繼父業的。
誰想幾年前蛟江發了大水,陂縣受災最重,他一家子俱都死絕了,茶葉營生更是被大水衝沒。
棋考孤身一人逃難來到了姑蘇,因病暈倒在了滄浪亭邊,恰巧為王襄所救。
王襄憐其身世,又見其頗識得兩個字,一手茶藝更是出色,便將他留在了身邊,現下已經成了長隨。
偶爾王襄來了興致,便會叫棋考煎上一盞茶,怡然自賞、十分快意,卻很少用來招待旁人。
所以王晉才會有“擾了一頓好茶”之語。
卻見棋考已研好茶末,又自那架竹具列上一一取下煎茶之物,輕抬手腕,將一注泉水倒入螭頭銚中,又將兩隻玳瑁茶盞置於案邊,盞下各有一隻細瓷茶托。
待那風爐上的湯水微沸,他便啟開蓋子,只見水中魚眼沸騰,棋考手法嫻熟地以熟盂置水於其間,其一揚一止,動作十分灑然。
王襄與王晉皆不說話,靜靜觀賞,滿室之中唯有棋考衣袖翻動時的輕微聲響,窗外樹影婆娑,隱約的花香踏風而來,流轉於茶香之間,直叫人心神一朗。
待那琥珀茶盞呈上來時,王晉凝眸細看,卻見盞中雪沫堆星,宛若杏花初綻,而那深碧的茶湯便似雨含新綠,果然好一派“杏花春雨”。
煎茶已畢,那棋考依舊不置一語,只微微躬身,將餘物一一歸於具列之上,隨後雙手捧起具列,退行數步,便自出了書房。
王襄閉目飲了一口茶,道:“說罷,找我有何事?”
王晉放下茶盞,自袖中取出兩封書信,將其中一封呈予王襄道:“傅大人來信了.”
自王氏去逝後,王晉對傅庚的稱呼便成了傅大人,那一聲“姐夫”卻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了。
王襄便接過了信箋,展開後讀了一遍,眉頭亦蹙了起來,道:“他怎麼下去陂縣了?”
王晉的面上便露出一絲憂色來,道:“那陂縣乃是水患最重之處,他去了那裡豈不是以身涉險?怎就不念著棠姐兒一些?”
說到後來,語氣中已有幾分埋怨之意。
對於王氏的逝去,王晉一直無法釋懷。
他始終覺得是傅庚沒有照顧好姐姐,才致令王氏年紀輕輕便即病逝,不僅留下了幼小的外甥女,更是一屍兩命,連個嗣子亦未留下。
因此,對於傅庚此次輕下陂縣,他是十分反對的。
王襄想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在想他聽到的一些傳聞。
正是這些無法驗證真假的傳聞,令王襄面上的憂色顯得更為凝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