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記得,那時候的自己是一直在奔跑的,她的眼裡只有前進的路,腦子裡想的只有奔跑。闖了多少紅燈?她不知道,但記得,耳邊一直是汽車的喇叭聲,卻很是遙遠。也很是感謝,每一個路口,都有車輛給她讓路,哪怕在她路過之後,司機的頭從車窗裡伸了出來,破口大罵:
"狗孃養的,你特麼想死啊!"
她當然沒死,也不想死,她只是想快速地到達那個地方,去確認一下結果。
你問,明明坐車更快,為什麼還要靠兩條腿?
因為,她的內心,充滿了對結果到來的恐懼。
她也在奢望,身體上的疲憊,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讓一切都變得那麼好過一點。
終於快到目的地了。
她已然疲憊不堪。
哈著氣,佝僂著身子,往前走著。
忽然,耳邊響起了一聲遠方火車行駛而過的低鳴聲:嗚——哐切、哐切,哐切、哐切...
她的腿突然停在了馬路之上,耳朵仔細追尋著火車離去的方向。
隨即一道汽車的緊急剎車聲伴隨著喇叭聲在身後響起。
"狗孃養的,你特麼找死啊!"
他們說話的語氣從來沒有變過,總是那樣的暴躁,從而讓這個原本就浮躁的世界,永遠都靜不下來。
"她死了..."她回頭看了那司機一眼,雙目無神。
那司機沒有聽清她的意思,臉上的憤怒頓時消失了去,問了句:"啥?"
她的腳往人行道上挪了幾步,給後續的車子讓了路。
"小姑娘,遇到什麼傷心事也不要在大馬路上亂跑啊,又不是所有的人都長了眼。"那司機駕著車,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這麼說著。
她表情木訥地點了點頭,邁開了雙腿繼續往前走著。
不是所有的人都長了眼,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長了心。
芙芙的家門沒有關,一百平方米不到的公寓裡,坐滿了人,是芙芙的親戚。
看見桑和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那些人幾乎以為是芙芙回來了,再定睛一看,又失望地嘆氣。
芙芙的母親躺在臥房的床上,頭上搭著一塊白毛巾,臉色蒼白如紙。
旁邊的人在說著話:"郭姐啊,你就別想那麼多了,雖說孩子是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但怎麼說,她也有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我們也要尊重她..."
"尊重?她就不知道尊重我們嗎..."芙芙的母親已然氣若游絲。
這時看見桑和的身影,婦人的手往臥房內的書桌上指了指,那兒正躺著幾張被揉皺的信紙,上面還留著幾道淚痕。
桑和的手往面上一抹,臉部彷彿被滾燙的淚水灼傷,火辣辣地疼痛。走至桌前,手拿起了信紙,仔細閱讀起來。
"親愛的家人:
"當你們真正看到這封遺書的時候,我或許正漫步在某個路口,看著來往的車輛,回想著自己這碌碌無為、又充滿愧疚的一生,也或許早已經在某個山林角落,將肉身獻於自然,屍骨無存。萬分感謝,上天給予我的這樣一個淳樸的家庭,讓我遠離了那俗世的爾虞我詐,擁有了一個天真爛漫的童年。也感謝,上天給了我,桑和這樣的朋友(笑)。
"作為一個將死之人,我選擇了遺書的形式來與大家告別,並不是因為我矯情。而是因為,經歷太多的人,無顏再面對這個世界。螻蟻無法和大象抗衡,蚍蜉也撼不動大樹,沉冤昭雪的事情,就別多慮了。請諸位好好保重。你們再也不會得知我的所在,這世界上也再也不會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郭芙芙,所以,請你們節哀順變。
"最後,跟我的母親郭女士說一句:媽媽,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