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平胸腔內湧出一股暖流,眼睛又溼潤了。

父親英年早逝,母親一人辛苦養大他。自他踏入官場,聽人說起最多的便是前途無量、光耀門楣、天子重臣之類的話,只有眼前的岳父會說讓他當心謹慎。

顧維平撩袍跪下,恭恭敬敬的給崔簡磕了個頭,道:“父親保重身體,孩兒去了。”

崔簡眼角泛起淚意,點點頭。

顧維平揚鞭北去之時,崔簡已回到書房裡,將服侍的人都攆出去,又將門關嚴,從書桌小小的暗格裡拿出一封信來。

上面“爹爹親啟”四個清晰的大字墨跡已暗,崔簡顫抖著手慢慢撫摸了幾遍,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滴在信封上,很快洇出一片溼痕。

崔簡被驚醒,急忙伸手去擦,又沉沉的嘆了口氣。

“念念啊,”崔簡蒼老而低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只覺心痛如絞,“你看到了嗎?墨軒他要走上絕路了。即便我已經好言勸慰了他,他必定不會聽我的。你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他平安無事啊。”

“爹爹知道,你受委屈了,好孩子,是爹爹的錯,當年不該把你嫁去京城的,是爹爹對不起你。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也絕不會讓阿昀入宮,他這一輩子只能是顧家的孩子。整個崔家都會替你護住他。”

豆大的淚滴湧出來,崔簡急忙將信捂在胸口,疲憊而靜默的靠在椅背上,任由眼淚劃入斑白的鬢髮。

過了半晌,崔簡才仔細的將信又藏進暗格裡,確認不漏一絲痕跡才起身出了門。

崔顥服侍崔簡出了門,又將近幾日府裡的庶務料理完了,正要去族學看看顧昀,卻聽門外響起侍從的問安聲。

“夫人來了。”

崔顥正在穿披風,就見嫡妻馮氏推門進來,手裡端著托盤,上面置著一盞燉盅。

“六爺,您要出門嗎?”馮氏將燉盅放在案上,走來服侍崔顥更衣。

崔顥點點頭,“何事?”

馮氏笑道:“聽說六爺一早出門,連早膳也沒用,我親自燉了湯,您好歹用一些,別虧了身子。”

崔顥向那燉盅看了一眼,道:“知道了,放著吧。”

馮氏看著他收拾案上的紙筆,小心地將幾張澄心堂紙放在匣子裡,又拿出一根上好的紫毫筆一塊包起來,收拾妥當了,又端起那燉盅,慢慢嚐了幾口。

馮氏在一旁欲言又止,崔顥抬起眼看了看她,問道:“還有事嗎?”

馮氏勉強抿了抿唇,道:“六爺要去哪裡?”

崔顥垂著眼,拿著調羹的手略略一頓,淡聲道:“去族學瞧瞧阿昀。”

馮氏的眼睛往裝著紙筆的包袱上掃了一眼,心口微微的鼓譟,一股鬱氣頂上來,脫口道:“阿昀小小年紀,哪裡用得上這麼好的紙筆?”

崔顥神色一冷,撩起眼皮看了馮氏一眼,透著冷意的威壓一下子滲出來,馮氏止不住的打了個寒戰,心口猛地哆嗦起來,忙低了頭,猶猶豫豫的開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崔顥沒說話,將燉盅放下,親自拎起包袱,起身就要往外走,馮氏忙跟上去,在後急切的開口道:“六爺,士舟年紀不小了,也要開蒙,可不可以把他放在老太爺跟前受教?”

崔顥猛地頓住腳步,馮氏跟的緊,剎不住腳,幾乎要撞上去,手忙腳亂的站住腳,見崔顥面無表情的站在跟前,又慢慢後退了兩步,低下頭去。

崔顥眉峰下壓,周身縈繞著一股冷意,就算不去看他,也知道他沒了耐心。

“你在想什麼?”崔顥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馮氏只覺得身上一涼,禁不住的縮了縮肩膀。

“沒......沒什麼......”馮氏低頭,怯懦地後退了半步,不敢抬頭看他。

有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