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了正房,院子裡雖然點著燈,但屋內漆黑一片,房裡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床帳嚴嚴實實的合攏著,他輕輕撩起帳子,就見靜書用被子緊緊的裹著自已,整個人縮成一團,靠在床榻的角落裡。

他的手一伸過去,剛碰到她,她猛地尖叫起來,全身大汗淋漓從被子裡鑽出來,臉色煞白,雙眼呆滯無神,像是見了鬼一樣瞪著他。

他嚇了一跳,急忙問她怎麼了,卻見靜書猛地撲過來將他死死的抱住,放聲大哭起來。

他不知發生了何事,安撫著將她抱住,低聲詢問她,問了好幾遍才聽她說,做了噩夢,嚇壞了。

話雖這樣說,自那以後,靜書的精神日漸萎靡,也不願讓他親近。一開始他還沒有疑心,後來過了一個多月,她又診出喜脈來。母親和他都很高興,但靜書卻不高興,時常心內鬱結,不管他如何溫柔小意,也難換她展顏。

再後來,她艱難生下阿昀,若非靖國公正好請了神醫來替皇后調理身子,救了她,恐怕他在那時就會失去她。

彼時的她,毫無求生的意念。他以為是因為她母親新喪,更兼產後體虛,便從鴻臚寺請了假,整日整日的陪著她寬慰她。

即便如此,她還是一日一日的枯萎下去,無論何等神丹妙藥都治不好她的心疾。

她再也不願親近他,也很少對著兒子慈顏悅色,好像只活在自已 的世界裡。就算是太后、皇后召她進宮,十有八次她都會推脫不去。

進宮!

進宮?

之前是那次進宮留宿後她性情大變,這次讓她萌生死志也是在宮宴後。

宮裡有什麼,竟改變了一個人,竟奪去了一個人。

為何龐毅德會再三告誡他離京謀任?為何靜書婚前也曾提起過要離京遠走?為何太子自他賜婚後對他再也不復往昔?為何太子原本要來參加他的婚禮卻又沒來?

一切都是巧合嗎?

他模糊間想起,十多年前他們一群人在宮裡相見的場景。那時周裕還不是太子,裴音不是太子妃,他也沒有求得先皇的賜婚,而裴煜也只是靖國公府的世子爺。

那時周裕對靜書格外親厚,不管是吃食衣物還是筆墨首飾,凡是靜書用的到的,他都會料理周全。

裴煜還為此取笑過周裕,“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靜書阿姐的親兄長呢。”

周裕也跟著笑,“靜書是我的表妹,自小身子又弱,我理應多照顧她一些。”

他是個傻的,那時他在跟前卻說:“阿音也是你的表妹,你要一視同仁才是。”

當時先皇的嬪妃陪侍太后,在旁湊趣笑道:“二殿下同福康縣主這麼要好,不如請主上賜婚,也算是親上加親。”

話音落地,眾人臉色各異,周裕和靜書的神色他還沒來的及去瞧,卻聽太后呵斥道:“放肆!這種事也是你能隨口置喙的?何況還是當著孩子們的面。若是被主上和長公主知道了,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太后生了氣,那嬪妃告罪退下,他們幾個也嚇的戰戰兢兢,正好也到了周裕上課的時辰,留下裴晏和靜書,他們便跟著周裕去了北監。

皇帝不願讓周裕同世家聯姻,彼時的他是略略明白一些的。何況,那時候他已經想到,先帝寵信靖國公府,又愛重太后,若是意欲冊立周裕為太子,定是要替他與裴音賜婚的。

時至今日,他才明白。或許當初周裕對靜書的親厚含著另一層用意。

但他此時明白,當初的靜書是知曉的。

正因如此,靜書才會說想要離京;正因如此,龐毅德才會再三告誡他要遠離京城。

如今想想,靜書這些年一直在飽受折磨。那個吃人的皇宮給她帶來數不盡的痛苦。

在宮裡,有哪個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