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麼?”一襲素雅錦衣,負手執著書卷的楊溥面無表情地看了過來。
“乾爹啊。”
“你哪兒來的這種見人就叫爹的習慣?”
“乾爹說笑了,”顧懷也不管楊溥的嫌棄都快寫到臉上了,湊得更近了些:“之前我還只是在心裡偷偷想想,那天我那小侍女登了門說了這事,乾爹又沒拒絕,我可不得改口麼。”
“你那小侍女當時急得直跳,隨口編個理由想讓我出面,內裡緣由你還不清楚?如今塵埃落定,何必還搞這麼一出?”
和煦的陽光下,楊溥走在書院內部的小徑上,一向神色波瀾不驚的他顯然也被顧懷的不要臉搞得有些無奈:“此事不要再提了。”
他不是看不懂顧懷的心思,事實上想借著一些事情攀上關係的讀書人他見過不知多少,這般斬釘截鐵的回絕,換做以往那些人早就訕訕退下了,可他還是低估了顧懷的無恥程度。
要知道經歷了這一年來流離失所的生活,顧懷和小侍女早就在做人方面達成了某種共識--只要有好處,那臉確實是可以不要的。
至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之類的,就更是在亂世中活下去的某種基本修養--也難怪顧懷能在人前表現出那些截然不同的面貌。
而對付楊溥這種...
“乾爹這是要去哪兒?”顧懷壓根沒管楊溥剛才說了什麼,只是看著他直直往外走,有些意外,“課還沒上呢。”
楊溥瞪了他一眼,但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去插手的那件事,還有對於眼前這討人厭的顧懷的安排,那份莫名其妙被人認爹的無奈感輕了許多,只是意味深長地開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明明是夏天,顧懷卻機靈靈打了個寒戰。
......
“...每年到了這時節,總是蘇州織造最忙碌的一段時間,等入了秋,年節的朝貢也就不遠了,再加上路途遙遠花費的一兩個月,春夏收上來的蠶絲,都要在入秋後織完...而且還不能耽擱秋收。”
有些輕微顛簸的馬車上,李明珠一邊轉著手腕上的小飾品,一邊像往常一樣解釋著李家的生意,然後坐在對面的顧懷卻沒有收回看向車簾外的目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相公?”
“...抱歉,剛剛有些走神,”還在回味楊溥那莫名其妙的話語的顧懷回過頭,“又要秋收,又要紡織,還只有秋季一兩個月的時間?確實太緊了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年四季,也就只有這個時節才能忙碌,春耕最重,夏季養蠶收絲,秋收之後,官府的徭役也要下來了,看來看去,只有入秋後才能把庫房裡收上來的蠶絲織成布匹。”
李明珠抿抿嘴唇:“所以不管是李家還是其餘幾家,靠自家的繡娘夥計,都是沒辦法吃下朝貢這麼大生意的。”
養傷這些時日絕大多數的行程,都是在這樣的閒聊中度過的,一開始的時候,顧懷還和李明珠在馬車裡尷尬對坐,既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知道該聊什麼,偶爾目光交錯的時候,簡直尷尬得讓人想要起身離開。
後來去過幾個鋪子,接觸了些生意上的事,雖然多半無聊,但也讓兩人漸漸有了談資,多半是李明珠在說顧懷在聽,而今日李明珠的神色是這些時日以來最嚴肅的一次:
“相公可還記得今日要去哪裡?”
顧懷想了想:“是蘇州織造商賈一起宴請京中來的戶部郎中?”
李明珠笑了笑:“若只是京官差遣地方,倒不用這麼大的陣仗,更不用做著朝貢生意的三家一同宴請,之所以這般莊重,只是因為戶部的郎中每年都會來商定朝貢布匹的價錢。”原來是這樣...顧懷明白過來,難怪李明珠從昨日起就一直在提及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