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廠宣佈解散那天,裡裡外外的都是廠子裡的工人。廠子已經是亂作一團,地上散落的不是碎布條就是各類的模具。八十年代的這場下崗潮波及百業,大家煩心將來如何打算。廠子門口的人聚集著,原本報紙的收發室這回成了發工錢的地方,一位清瘦的男子扯著嗓子大喊,“要糧票,肉票的,家裡有多少人,報數自己拿。”

這時候廠子裡所發的糧票、肉票本是每年廠裡對大家的獎勵,如今廠子散了,也成了福利。

四位老爺子在這個時候已是中年,廠子解散,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剛到大門口的時候,就見一輛卡車運送著廠子的裝置出來了,廠子解散裝置一般都直接拉出去處理。

緊接著的另一輛車,拉著一車的碎布條。這四位本沒注意,廠子來回進出的人多,車開的更是不穩。一個小孩從車前穿過,司機急踩剎車後開窗嚷道,“誰家的孩子看著點,這麼亂還亂跑,小崽子,回家去!”

孩子被下個夠嗆,直到車子開走了。這四位才見到從車上掉落的四件絹人,他心有打眼往車上一瞧,一個大紙箱子中露出的都是絹人的胳膊。

“師傅,您這後面還有絹人,您拉去哪兒啊。”

剛起步的司機,聽車後有人問,沒有搭理直接走開了。

“這些都是殘次品,肯定是處理了。你問他他也不知道,這都是廠子裡僱來的人。”說話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她這身上還穿著做工的服裝。

往事如煙,見昔日機輪轉動的人形廠,最後成這樣,這段回憶對這四位老爺子來說,刻骨銘心。

“我們關注絹人好多年了,原本是想加入到人形廠學習的。但沒想到的是,趕上了廠子倒閉,我是看見一批批的絹人被銷燬,其實這四件絹人就是。看到它們殘破不堪,是我們重新拿回家後一一接起來的。我當時就想,絹人這東西既然是以人的形狀,以絹絲的質地讓我們看到的,這不就是不會說話?”

老爺子說著激動起來,他的確看到了這批絹人被帶走的情景,更有不甘。而雨燕完全不知此事,只知道當時大家忙著找出路,廠子裡還剩下多少絹人,她就不知道了,更不用說是殘次品。

“他一直都這樣,別介意啊。”另一位接過他的話,說道,“他是不想讓絹藝沒落,細細回想,在近代一次絹人的沒落是因為咱們處於愛國時期。所有人的心胸都裝著愛國,那時候抗戰是第一位,也正是那時候,絹人才逐漸沒落。但我們沒想到的是,廠子散了,也見到了絹人的沒落。”

這段時間雨燕是清楚的,畢竟廠子在散了之後,絹人絹藝就一直沒有過起色。直到近幾年加大了對非遺絹藝的扶持後,才見了希望。兩位老爺子的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還是很感慨的,雨燕更道,“您一直收藏著它們,其實也是對它的一種保護。咱京華坊還有您幾位,都是非遺的拯救者。”

“所以,這次要求你們京華坊很嚴格,不僅僅是這四件絹人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更重要的是對非遺的尊重。”老爺子說著在工作室一行人中找尋著什麼,而後將目光停留在阿木娜身上,老爺子慢悠悠走過去道,“您就是這次的彩繪師?小姑娘真的很有天賦的,絹人最看重的為面,這次為了這四件絹人,您也沒少忙活,小姑娘辛苦您了,還有你們,都是很厲害的。”

都說老人言心暖,阿木娜就是如此。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段時間因為瑣事想要離開京華坊的事兒已經不是秘密了。尤其是老爺子說完這番肺腑之言後,她更覺的無地自容。

杜娟瞧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卻是格桑在旁拉著阿木娜的手,小聲道,“娜娜,其實被認可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謝謝爺爺。”阿木娜說出這句話,臉刷的一下紅了。

憶了些許往事,等到把四位老爺子送出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