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傍晚,夕陽的霞光猶如濃稠的油彩包裹住整個庭院,落日餘暉下的亭榭中有兩個身影,一個在安靜的欣賞餘暉,另一個則倚著欄杆悠然的喂著魚,他微笑說道:“伯仁先生,王司徒早年在擔任荊州刺史時,派屬吏修建園子,而後被人告發,論罪應被免官,武帝卻寬恕了他,讓他出錢贖罪,到如今伯仁先生可以撿現成的直接住進來,卻也省事。”

“王司徒曾經常於竹林之下宴集嵇康、阮籍等友人,骨子裡還是有著浪漫和高雅,只不過被他刻意隱藏起來了,因為他選擇了入世,琅琊王氏到今日所擁有的聲譽和地位,王司徒起了很大的作用,當然琅琊王氏才俊輩出,王衍還是太子和魯郡公的岳丈,陛下也很是器重他們,不過王司徒如今年事已高,已經不願再涉足朝政了。”

“王司徒和裴校尉帶著家眷去成皋縣避暑,那裡可是一點也不安靜的,伯仁先生想必時常與裴家人通訊,自然也是知曉那邊的情況的。”

年輕男子望著漸漸散去的晚霞,有些可惜的說道:“橘子汽水味的日落看起來是很美,但卻不是屬於我的夏天。”

這輕輕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孤單,還有思念。

“士瑤,橘子汽水味又是一種什麼味道?”

說話者正是賁昉,他和婁修並肩緩步走來,婁修手搖羽扇,不禁呵呵一笑:“夏天還分你的我的嗎?”

陸玩淡笑道:“賁別駕,婁西曹,今年的夏天很特別,也很熱鬧,尤其是雲夢縣,那裡的百姓甚至有些膽戰心驚,不敢舉步。”

周伯仁微笑點頭示意賁昉和婁修坐下,侍婢便上前為他們斟茶,婁修看著陸玩,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士瑤昨日真是好興致,與孫洵結伴同行,一起去城外登山。”

陸玩從容說道:“只有志同道合,才能一路同行,更何況有些路只能自己一個人走。”

婁修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微眯起雙眼又道:“最近襄陽城內來了許多生面孔,不知你可都認識啊?”

“有些是認識的,還有些無名家族的子弟我倒是不認識的,像是貝氏、觀氏等等,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陸玩淡然一笑,繼續說道:“孫洵是幷州太原郡人,他好像還不太適應襄陽的炎熱夏季,沒有住在簡陋的驛站,而是住在冠蓋裡的一座別院,最近又和荊南四郡計程車族子弟打得火熱,什麼零陵熊氏、蔣氏,武陵廖氏還有長沙豪族蘇家,如今長沙太守就是由蘇家人擔任的,在荊南四郡中,孫洵應該更看重長沙郡,因為長沙郡之富庶不弱於中原大郡。

長沙作為偏遠之郡,不被朝廷重視,也無法讓中原世家側目,直到漢末才民富殷實,並且數次攪動風雲,在江南郡國中獨樹一幟,成為諸侯爭相奪利的焦點,說到底就是因為長沙有充足的實力和豐富的人口資源,可以養得起軍隊。

當大家都注意到這一點,先後經過劉表對荊南地區的大清洗,劉備佔據荊南四郡後,以其賦稅供養囤積於南郡的大軍,對抗曹操,這裡的資源就源源不斷的被抽離,長沙的實力也被不斷削弱,後來歸屬東吳,作為大後方遠離戰火,長沙的地位逐漸降低,淪為物資的輸出地,自此逐漸沒落,直到如今,荊南之地計程車人更是寂寂無名,想要拉攏他們也不是什麼難事。”

賁昉看著陸玩,目光微微有些古怪,陸玩注意到了他目光有些詭異,不由得斂容問道:“怎麼,賁別駕覺得我說錯了嗎?”

賁昉遲疑了一下,試探著說道:“你是說孫洵想要挑起荊南四郡豪族發動叛亂,再加上在江夏郡作亂的張昌,那麼荊州豈不危矣?”

陸玩偏過頭,把最後一點魚食全都撒入池中,拍了拍手,輕輕一笑:“賁別駕,你別忘了還有一個新野縣公,荊北地區說不定也會發生叛亂,到那時荊州還能守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