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理慢慢抬頭與他對視,猶豫了一下,答道:“因為他們不仁。”

崔意看向張琿,不禁笑問道:“志遠兄你聽聽,他這話可笑不可笑?”

張琿只是微微一笑,看來今日崔意是打算給這些冀州大族子弟當頭一棒了,也只有清河崔氏能夠用這種不留情面的方式讓他們快速醒酒了。

“曹操殺了呂伯奢一家人,還說了一句‘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王道以德服人,霸道以利服人,哪位君主不是王霸兼用,相比曹操和劉備,東吳孫權才是那個最不講仁義的。”

崔意說到這裡便走到張琿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輕嘆一聲,然後繼續說道:“東吳大臣張溫來自吳郡張氏,一心忠心輔佐孫權,曾經出使蜀國得以恢復兩國的和平關係,可謂功不可沒,但孫權忌恨張溫,認為他與蜀漢交往甚密,恐怕名聲顯赫的他不為自己所用,就把他派去了豫章郡的軍隊。

恰好在這時發生了暨豔案,選曹尚書暨豔試圖改革選官中一些弊端,卻惹怒了世家豪門而被逼自殺,此人曾經是由張溫舉薦入仕,孫權就以此為由,將提拔並支援暨豔的張溫罷黜禁錮,大臣駱統和陸瑁等人竭力為其辯解,可是孫權仍舊一意孤行,六年後,被髮還家鄉的張溫因病逝世。

暨豔及選曹郎徐彪的激進改革,得罪了豪門權貴,嚴懲他們也就算了,可孫權就愛翻舊賬,張溫的兩個弟弟張祗和張白也因此被牽連禁錮,連已經出嫁的三個姐姐也遭到了清算,恐怕在孫權的心裡,就是想要藉機敲打江東其他豪門。

孫權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必然會用老班底淮泗集團壓制、平衡勢力龐大的江東世家,閒置張昭,殺張溫,貶朱據,流放顧譚,逼死陸遜,以四大家族為首的豪強士族無一例外都遭到了孫權的打壓,下手如此快準狠,賢時便用,不賢便黜,君主涼薄至此,讓臣子不得不寒心,想來吳郡張氏子弟心中也有不少的怨恨。”

崔意用失望的眼神掃視了他們一遍,嚴肅的說道:“可是你們也看到了,志遠兄被迫離開洛陽,來到常山郡真定縣做縣令,他可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和委屈?他這個真定縣令自到任後可有半分懈怠?”

張琿無奈的笑了笑,“暨豔案只能說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陳壽所寫的《三國志》,我有粗略讀過,其中對我祖上的評價還算中肯,‘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備,用致艱患’,不管是陳年舊事,還是懸而未解的疑案,逝去的過往,就別再回頭望,人又不能一直活在過去裡,只有當下才是最真實的,道儒兄你覺得呢?”

崔意微微點頭,淡然說道:“吳郡張氏子弟裡的翹楚果然看得很通透。”說著目光轉向甄理,“可惜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不是他們不仁,是你們中山甄氏除了擁有皇親國戚的高貴身份外,就沒有出過任何一位可與荀令公或陳群能力相當的重臣宰輔,哪怕是鍾會那樣的人物,你們家族都沒有,僅靠出過幾位皇后,根本沒有用,必須要在朝廷中樞站穩腳跟,就像潁川派那樣,荀氏和陳氏經歷了曹魏,到如今中書省仍舊是由他們兩家人把持著。”

崔意稍微停頓了一下,躬身撿起地上那一卷摔壞了的竹簡,徐徐說道:“潁川鍾氏本來因鍾會圖謀據蜀自立一案被朝廷打壓數十載,可鍾雅跟著裴都督去益州平叛,得了軍功返回洛陽後再次進入中書省,潁川鍾氏底蘊猶存,加上鍾雅能力出眾,抓住機遇敢於去拼搏,自然可以翻身。

而高平郗氏自郗慮之後就已經沉寂下來,直到郗隆這一代稍有起色,可仍慘遭外放,郗鑑固執保守,但郗遐從出仕以來,就屢建政績,張昌叛亂已近收尾,待他重返洛陽,自然可以升至郎官的位置上。

阿虎為了蛻變忍受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巨大痛苦,可蛻變後的他已然可以獨當一面,他也在江夏立了軍功,河東衛氏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