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輕放下茶杯,直接站起身,含笑道:“歐陽先生才藻美贍,擅名北州,人云‘渤海赫赫,歐陽堅石’,歐陽先生提出“言盡意”的學說,認為“形不待名而圓方已著,色不俟稱而黑白已彰”,卻不知這種論述只是片面性的。”

“你真是好大的口氣,我倒要聽一聽你有何見解。”歐陽建拍案嗔問道。

雨輕負手走來,慢慢說道:“至道無言,非立言無以明其理,大象無形,非立象無以測其奧。道象之妙,非言不津;津言之妙,非學不傳。未有不因學而鑑道,不假學以光身者也。作為智者應該持有的態度是積極去面對,而絕非是懦弱的退步,選擇視而不見,明明看得見世間的汙濁,卻不敢去改變,不敢去反抗......”

“歐陽先生自然也無心效仿昔日阮步兵(阮籍)窮途之哭,因為你已經轉向了無用的空談玄學,捨棄不了錦衣玉食,只能讓金谷的奢靡遮住你的雙眼,熟讀聖賢書,明君臣大義又能如何,反而不如在田間耕種的農夫,至少他們懂得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歐陽建面色大變,怒道:“好一番歪理邪說,裴家果然好家教,教出你這等口出妄言的小輩!”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膽怯懦弱非君子,行事不公非君子,君子必須堅守公正。若是失去內在的風骨,又豈能算是君子呢?”雨輕不依不饒的說道。

對面的少年字字珠璣,言辭鑿鑿,歐陽建一時間無法辯駁,再爭辯就真的沒了風度。

另一邊的荀恪不禁拊掌大笑,起身說道:“難得遇到這樣伶牙俐齒的人,年紀雖小,但是氣焰不小,堅石兄(歐陽建字)乃渤海名士,豈會與你這等小兒一般見識。”

“哦,原來是你,剛及弱冠,就自詡建安七子之陳琳,你所寫的駢文除了文藻華麗,毫無深意可言,令尊可是潁川荀氏中出了名的大才子,而你卻只會自吹自擂,果然是虎父犬子。”雨輕不屑的笑道。

荀恪當即斂容,步步走近她,微怒道:“休要放肆,就憑你還沒有品評別人詩文的資格。”

“你自比陳琳,可知陳琳所寫的詩作大都具有現實意義,感嘆人間疾苦,所撰寫的章表書檄,更是以筆為刀,讓人觸目驚心振聾發聵,筆力如此強勁,又豈是你這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貴公子能夠與之比肩的?”

雨輕直視著他,嘲諷道:“你可有離開過洛陽,去往邊塞軍營目睹那裡的風光,瞭解戍邊將士生活;你可有趕赴災區,探視災民,感受過他們的無助和瀕臨死亡的痛苦,你也沒有隨軍出征的勇氣和膽識,你只會在銅駝街閒逛,寫幾首無病呻吟的無聊詩作,博取虛名罷了。”

“可惡,我們荀氏子弟——”

“你們潁川荀氏是名門望族,聯姻之家不是皇貴,就是一等門閥士族,可惜吳王妃薨了,你卻沒有半滴眼淚,更沒有奔赴吳郡弔唁,還在金谷園醉酒嘯歌,可見你是沒有親情的人,如此麻木不仁,與行屍走肉何異?”

雨輕目光冷然,毫不退卻,說道:“昔日荀令公(荀彧)積德累行,遭逢亂世,懷忠念治,實乃朝廷社稷之臣,如冰之清,如玉之絜,法而不威,和而不褻,文武百官無不敬服,而你不去建功立業,報效朝廷,只知貪圖享樂,真是枉為荀氏子弟!”

荀恪面紅耳赤,就要發怒,不想有人提高聲音道:“士元,無須與小兒爭論不休。”

雨輕循聲望去,正是王洵,她不禁笑了笑,“琅琊王氏才俊輩出,我見過王司徒(王戎)、尚書左僕射(王衍)還有王尚書(王駿),但是卻不認識你。”

“無知小兒,公達兄現任尚書郎,公務繁忙,哪裡會理睬你。”和濟微嗔道。

“我的確無知,琅琊名士太多,我又記不住太多人,也許有些是魚目混珠,假名士也說不定。”雨輕玩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