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窗前,竹林之畔,幾株芭蕉,經雨水的洗滌,倍顯青翠,正是‘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

秋雨不似夏雨般熱烈,總是那麼安靜典雅,軒外一片煙霧般的渺茫,雨輕坐在窗前,單手支頤,耐心等著小廝送來畫紙和筆墨,如此美景,自然要即興作畫。

須臾,陸玩換上一身白袍從遊廊處走來,與顧毗坐在一起手談,周彝也在一旁觀看著棋局。

映入少女眼簾的卻是那一片青翠的綠色,在雨霧中纖細柔美,竹子任肆虐的秋風捶打卻不減半點剛勁風骨,難怪文人墨客均愛詠竹,少女沉吟道:“雨洗娟娟淨,風吹細細香。”

一名書童悄悄走近,開始研磨,他看著少女手拈狼毫筆微微側身,用筆先蘸墨在瓷盤內調和,讓淡墨滲入筆根,再用筆尖蘸濃墨,用側鋒一節一節畫出竹竿,從下往上,每筆都留有一定的空隙,點節時筆墨較重,行筆如寫書法,互生一些小枝,濃淡乾溼把控遊刃有餘。然後撇竹葉,高低穿插,虛實相間。

不一會兒幾根高低錯落的竹子躍然紙上,書童不迭讚道:“雨輕小娘子的這幅墨竹圖真是栩栩如生啊。”

“南絮,比你家士瑤小郎君的畫作如何?”雨輕想要故意刁難一下他,看他如何作答。

南絮思量一下,笑道:“士瑤小郎君畫的竹子勁挺有骨,瀟灑蒼潤,而雨輕小娘子的畫作筆法更加細膩,清雅秀美,不同的意境,美的各有特色。”

“好個巧言善辯的書童,”張琿走過來笑道,“士瑤兄,你從吳郡帶來的書童果然不一般哪。”

陸玩笑了笑,一枚白子落下,顧毗抬手落下黑子,神色依舊平靜,開口道:“士瑤兄,你好像分心了。”

這時張琿已然走至雨輕身後,湊近看那幅墨竹圖,凝眸勾唇輕淺一笑,“雨竹的葉子宜畫得下垂,毛筆的水分可比畫其他型別墨竹多一些,這樣才能勾勒出雨意的朦朧感。”

雨輕經他這麼一提醒,才發現自己所畫的並非雨竹,而是晴竹,不禁笑起來。

周彝卻對著雨輕貼耳低語道:“這雨估計一會就停了,用過午飯後我準備到院內練劍,你可要去看啊。”

“嗯。”雨輕點點頭,投向疑惑的目光,“不知你的武藝如何?”

那邊的棋局已經一目瞭然,白子輸了,陸玩苦笑著搖搖頭,喝了一口茶,道:“子治兄的棋藝真是進步許多啊。”

“你根本無心下棋,”顧毗瞥了一眼雨輕,笑道:“士瑤兄可與雨輕對弈過,孰贏孰輸啊?”

陸玩笑著起身,並不作回答。雨輕卻走上前來,含笑道:“顧哥哥,我有一惑,煩請解答。”

“她的問題自然是刁鑽的。”周彝哂笑道,然後與張琿對視一眼,似乎馬上要發生有趣的事情了。

“但問無妨。”顧毗淡然處之,心中未起波瀾。

雨輕就坐在陸玩剛才坐過的位置上,與顧毗對視片刻,笑道:“聽聞令尊曾經應別人的邀請趕赴宴席,在宴席上他吃了烤肉,那日的烤肉是否尚未烤熟,再不然味道不好?”

“你從何處得知此事?”顧毗看了一眼陸玩。

陸玩怔住,這事他竟從未聽過。

顧毗臉色微變,頓了頓,慢慢說道:“那次是到趙王府上赴宴,烤肉的僕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烤的如何,熟不熟都分辨不清,家父便將一串烤肉送與那人吃了,那人赧顏,後來得知那人根本不懂烤肉,只是臨時代替某人炙肉,肉是夾生的自然也不知曉了。”

雨輕暗笑道:果真如自己所料,顧榮施炙,這典故另藏玄機,世人皆認為施恩得報,其實不然,烤肉的人若真的從未嘗過烤肉的滋味,豈能知炙肉熟否?如此矛盾的事情,若不是世說新語翻譯有誤,便是誇大其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