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便越是綻放。
她所在的地方,是英才國際的大琴房。她端坐於巨大的三角鋼琴之前。
負責面試的校董們在窗前的長桌坐好。
則居中坐著的,就是張之辰。
查到校董名單時,她把張之辰的名字確認了兩遍。資料顯示,張之辰在畢業後曾進入著名樂團,卻在不久之後退出。於兩年前,因有神秘背景人物作保,他進入英才國際,成為校董。
榮提出直接把這個男人做掉,但林亦舟並不想過早地打草驚蛇。
雖然,她知道這會是她的變數:他對她曾經的熟悉,他和她之間的過去——有人面對昔日的噩夢,會憤怒、顫抖、失控……
可無論仇恨還是追問,此刻都沒有在心底翻湧。
她望向張之辰的眼底,沒有波瀾。
*
在場的人不會知道,她已經許久不曾回到一所學校,也許久沒有走進過一間正經的琴房。
甚至,她在槍火與血腥中待得太久,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一座正常的城市。
在她過去二十三年的人生裡,她曾經歷數次生死,也用網路的力量抵達世界各地。可她實際所到過的地方並不多。出生和長大在那座陰雨的小城,後來在邊境的叢林中生長掙扎。
直到她提著行李箱中的槍和琴譜,抵達這座城市時,她人生的地圖上,也只能連出曲折的三個點。邊角銳利,卻乏善可陳。
當她駐足市中心看著高樓林立時,她遙望江面上拔地而起的一座霓虹高塔。
這是江心塔。於三年前建成,以125層的高度在亞洲首屈一指,成為這座城市的新地標。
她曾來過這個地方。
那是七年前。
當時她還叫周亭,作為那座小城音樂附中的代表,來這座繁華都市參加一場公演。
那是秋末,張之辰作為隨隊出行的指揮學長,陪在她的身邊。那時他們剛剛在一起,時光全部用來揮霍。小公主般的洛斯然,在他們跟前,從一個替補,生生成了一個電燈泡。每天盯著他們,一臉無可奈何。
他們在練習的間隙溜走,在江邊牽手漫步。
太陽沉落江面,黃葉落在身邊,夕陽里美得出奇。
張之辰一路興奮地說,他說這兒有最好的學府,他們將來可以在這兒升學,周亭成為演奏家、而他成為指揮家。他會擁有自己的樂團,以後的每一場演出,都要有周亭的伴奏。而她會成為他永遠的首席——
他說光了能說的甜言蜜語,然後指著大江的中心,說那兒正在建起一座高塔。
“聽說工期四年。” 明明是秋天,少年的承諾,卻像盛夏的陽光,又美又廉價。他甚至計算出,等到那時,周亭就要二十歲,而比周亭高兩屆的他將是二十二歲,恰都到了法定的結婚年齡。他有些臉紅,又有些張揚:
“等這塔建好了,我們去上面彈《仲夏夜之夢》。”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Op.62, No.9, 好不好?”
他在未滿十六歲的秋涼,許她一個經年後的仲夏。而她彼時低頭,不可思議地想到,那竟是門德爾松——
《婚禮進行曲》。
七年。
高塔已經建成。
他們也終於抵達了這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