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以為意,很快地便又去看屍體的咽喉處,還將那外層的腐肉扒開,去看裡面的骨頭。

那些侍衛饒是殺過人、見過血的,此刻亦生出一種極濃的不適感,許多人都轉開了視線,還有人掩住了口鼻。

唯薛允衍與薛允衡,一個灰袍隨風,一個白衣勝雪,皆是夷然不動。

段馬凹陷的眼睛裡,此刻正在發光,那張枯骨般的臉上,竟浮著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而他原本蒼白的雙頰,此時更是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

他以一種跡近於虔誠的態度,一寸一寸地在那具腐屍上翻檢著,那雙白得透明的手,在腐屍各處流連輾轉,那動作幾乎可稱得上輕柔,似是他手底下的並非令人作嘔的死屍,而是美麗妖嬈的女子,正等待著情人手指的撫慰。

薛允衡神色淡然地看著他,片刻後,側眸去看薛允衍。

夜風之中,火把晃動,火光亦搖曳不定。

薛允衍的臉忽明忽暗,明亮的火光在他挺直的鼻樑邊打下濃重的側影,那雙琥珀般的眸子半隱於暗處,半現於光明,光明的那一半剔透乾淨,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就像那眼珠是由真正的琥珀做成的一般,而陰暗的那一半卻是幽冷深邃,似是隱藏著無數秘密。

薛允衡探究的視線並未加掩飾,薛允衍很快便察覺到了,他微微側首,琥珀般的眸子滑動了一個來回,復又凝結於翻弄腐屍的段馬,再不旁顧。

阿堵縮在薛允衡的身後,根本不敢往場中看上一眼,滿心叫苦。

早知道他就在車裡賴著不下來了,拼著事後給薛允衡多算幾次賬、多燒幾次水甚至多洗幾雙襪子,他也不要來看這個什麼段馬驗屍。

剛才聽段馬報出姓名的時候,阿堵就覺得有些耳熟,現在他終於想了起來這段馬是到底是誰。

整個大都,不,應該說是整個陳國,只要是能夠接觸到刑律之事的人,便沒有不知道這位段馬大名的。

他乃是陳國最古怪、最可怕也最高明的“段令史”,經他手驗過的屍身,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據說此人通屍語,能與死人交談無礙;又有人說他天生體帶屍毒,與屍體接觸時不懼毒害,甚至能將屍身上的毒氣吸為己用;不過,最為普遍的說法是,此人乃是驗屍的絕頂高手,百驗而無一錯,不只能識骨辨毒,更可根據傷口的形狀判別死因,其所述就似是親眼見到死者死時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