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曠便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復又將她的手緊緊裹在掌中,柔聲道:“娘子委屈,我亦心疼。
你且再忍一忍,待我走通了漢安鄉侯的路,往後便無須總被人壓著了,到時候必定替娘子請封誥命,讓娘子也好生享些福.”
秦世芳痴望著他,眸中漸漸蘊滿水意,終是落下淚來。
她這半生萬般皆難,膝下無著,平白擔著主母的名聲,哪一日不是謹小慎微,生怕一步踏錯?卻唯有一樣幸事,令她始終無悔,便是得了左思曠這樣一世相伴的良人。
這般想著,她的身子已是軟成了一汪水,眸光迷濛如霧。
左思曠溫柔一笑,站起身來,將她自座中拉起,擁入懷中,粗糙的手指撫上她的眼角,拭去了她的淚水。
秦世芳嚶嚀一聲,已然軟倒在那一雙有力的臂膀中,雙眸半闔半啟,亦夾不住那眼中的似水柔情。
左府書房低垂的錦簾,驀地便起了幾許微瀾,似春風掠過湖水,將那一幕水波拂亂了去。
而自那簾幕中溢位的喁喁細語、淺喚低吟,便如那飄出窗扇的嫋嫋香菸,氤氳著無限旖旎……*************************************秦素立在高牆下,漫不經心地四下張望著,視線的一角,始終攏在不遠處的那口枯井上。
暮色自四面八方湧來,西邊的天空堆起灰黃的雲,高牆圍住了半幅蒼穹,卻終是圍不住那彌散於府邸的蒼茫與淒涼。
雪後的天氣,總是特別的冷。
秦素仰首看向遠處。
一陣風過,吹落了樹梢上堆積的殘雪,雪沫子紛紛揚揚地灑了下來,瓊林搖曳間,有燈火零星,明滅於枯殘的枝椏。
園中正立著好些青衣小鬟,皆執了長篙,一盞一盞地往樹上掛著燈籠。
此乃秦府特有的燈籠,有一個極風雅的名號,曰“暮朝”。
顧名思義,這種暮朝燈是專在暮色降臨、曙色未至時點起的,那燈籠裡的蠟燭只有小指粗,長不盈一寸,點不上兩刻鐘便即熄滅。
此乃秦氏宗族的傳統,原是以此燈喻指光陰如箭、人生短促,朝暮交接不過一明一滅,用以督促子弟用心讀書。
時至今日,潁川秦氏的風華已然淡去,書卷氣也早沒了,唯這暮朝燈卻儲存了下來,成了府中的一道風景,一年四季、暮暮朝朝,秦府的東西兩院星燈閃耀,曾為春時夜遊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