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度聞言,卻並未答話,而是站起身來行至窗邊,探手撫向那根柔軟的柳條。
“六娘打聽我的事打聽了那麼久,想必知曉,我在白雲觀中是呆在何處的,是不是?”
他忽然便開了口,玩笑似的話語,然語氣卻又極為鄭重。
秦素微怔了怔,旋即頷首承認:“是,我聽嫗說,郎君在白雲觀的藏經樓裡摩畫.”
“六娘未說錯.”
李玄度將柳條拉至身前,那幾葉纖長的碧葉,襯著他修長如雕刻出來的手指,如翠玉一般動人:“便在地動的那一夜,我去丹井室的後崖賞月,原本的打算是,賞罷了月便回藏經樓,不想卻誤聽了一場好戲,我一時好奇便未急著回去,還與六娘有了一晤,得了六娘一句贈言.”
他說到這裡便鬆開了手,看著那柳條柔柔地彈回至窗邊,語聲似有些悵然:“六娘,的確救了我的命.”
秦素安靜地聽著,過得一刻,方笑道:“郎君非要這般說,我亦只能信。
雖然在我看來,那不過是巧合罷了.”
她淡然地說道,捧起茶盞喝了一口,復又擱置案上:“如此一來,那生機之語,倒也能應了.”
她的語氣微有些涼,那種骨子裡的不相信,她並未掩飾。
見她不再言聲,李玄度亦沉默了下來。
微風拂動柳梢,窗邊響起輕盈的“沙沙”聲,在這一室寂靜之外,是上京城最絢麗的夏日光景,陽光如洗,滌過每一條巷陌。
“我所言者,句句屬實,並無半字虛言.”
良久後,李玄度的聲音才又響起,語聲泠然如一曲琴韻,平白地多了幾許鄭重。
“便在三日前,我接到了巫派人送來的信.”
他轉首看向秦素,那雙灰寂的眼眸深處,飛快地劃過了一些什麼,“巫說,他夢見了我.”
秦素沒去看他,專心打量著自己的手指。
他目注於她,瞭然地笑了笑,復又啟唇,那琴音般的聲線再度響起,迴轉於秦素的耳畔。
“他夢見我,在有月的晚上,獨自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樹之下。
斷崖晃動、星空變幻,一隻巨獸張開大口,將天地吞噬入腹,而我,便在它的口邊.”
他說道,深邃而空寂的眸光,剎時間湧起風雲,凝聚在秦素的身上。
“就在那巨獸即將吞噬我的一刻,我的身畔,忽然便升起了一道彩虹,將巨獸驚退,星空重又恢復原狀。
異象,消失了.”
他淡聲說道,拂了拂袍袖。
陽光忽然傾瀉而下,鋪滿了他的全身。
他的眸光在這一刻燦爛起來,明潔乾淨,似盛著春時好風、夏時朗月,秋華冬雪,令人沉迷。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動人,也或許是他描述的那個夢境太不可思議,秦素有片刻的失神。
然而很快地,她便又收攏了心緒,抬眼看向窗邊。
不知何時,李玄度已自窗邊踱開,回到了方才的憑几邊,側對著秦素。
他漆黑的發被風拂亂了幾絲,從肩頭落至鬢邊,溫柔地拂弄著他的側顏。
“郎君所言,當真?”
良久後,秦素的語聲方才傳來,那聲音輕飄飄地,像是落不到實處。
“絕無虛言.”
李玄度的回答卻是擲地有聲,語罷,側眸看向秦素,神情極為專注:“吾欲助卿,那是因為,助卿亦是助己.”
秦素微斂了眉眼,眸色肅然。
她不相信任何純粹的善意,她只相信利益的交換。
李玄度之語,無疑更符合她固有的判斷。
唐國大巫,她在隱堂亦曾聽說過。
不過,這大巫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