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離沉默了下來,良久後,無聲一嘆,轉身便往屋中走去。
阿烈木然立在廊下,直待房中傳來了一聲輕輕的“進來”,他才跨進了屋門。
房間裡根本沒點燈,唯有簾外月色映了進來,一地清霜。
莫不離坐在榻上,斜月清暉,落在他的白衣上,冷寂而又孤絕。
“五十里埔一事,終究還是落在‘力有不逮’這四字上頭罷了.”
他淡淡地拂了拂衣袖,語氣中並無太多情緒,“若換作二十年前,這些許小事又何須與他人聯手?我們自己的人手便足夠了,而今卻是……”他緩緩搖頭,不再往下說了。
阿烈布巾上的眉眼間,浮起了一層濃重的哀色。
只是,這情緒很快便又從他的面上隱去,他向莫不離躬了躬身,淡聲說道:“當年與隱堂一戰,先生能得全身而退,已是大智大勇,僕心敬之.”
莫不離琉璃般的眼珠向旁滑動了一下,似是想要笑,然而,那笑意未及抵達,便已然散盡,於是,他的臉上便有了一個近乎於扭曲的神情。
“什麼隱堂?不過是些前秦餘孽罷了!”
他語聲幽幽,帶著徹骨的寒涼,“連自己的祖宗都不敢認,生生要將‘贏’字換成‘隱’字,把他們老祖宗的臉都給丟盡了。
始皇帝若得重生,真真要被他們氣死。
一群人捧著個不知哪裡來的贏姓小白臉,還自詡什麼‘隱於世,待時飛’,當真可笑!可憐!可嘆!”
他越說語聲越冷,到最後更是冷笑出聲,神情也變得越發扭曲起來。
阿烈不置一語,只沉默地聽著。
房間裡迴盪著莫不離低低的笑聲,不一時,那笑聲便又停了下來,陷入了一片寂靜。
“當年若非先生見機快,只怕先生手上的力量就要被隱堂吞得骨頭都不剩了。
先生壯士斷腕,堪稱大勇.”
阿烈驀地開了口,雖仍舊語聲淡淡,說出來的話卻帶著極深的敬重,“若無先生,我等早已是隱堂秘殺刀下亡魂,先生又何必妄自菲薄?”
回答他的,是莫不離極輕的一聲嘆息。
“壯士斷腕?不過虛飾爾。
實情卻是我與虎謀皮、識人不清,險些便叫人給滅了,如今也只能躲在這不見天日之處,苟延殘喘罷了.”
他的眉間忽地劃過了一抹悲意,復又隱去。
阿烈沒說話,然他的神情裡卻含了一絲不贊同,只不知因為什麼,他並沒直言說出。
莫不離並不曾注意到他的神情。
抬手按了按額角,他略帶疲憊地說道:“過去的事,不提也罷.”
他似是要將過去的記憶從腦中揮去,語罷又揮了揮手:“可惜,我原想著叫那人也去隱堂待著,叫她也嘗一嘗我當日所受的苦楚,卻不想她運氣好,竟是滑脫了.”
阿烈聞言,再度躬身請罪:“此乃我失察之罪。
請先生恕罪。
所幸隱堂設在陳趙邊境的聯絡之處,並未受此事影響,先生往後仍可利用那一處,送人去隱堂.”
莫不離“唔”了一聲,轉眸看著他,驀地勾了勾唇:“你也不要總請罪了。
若論有罪,當初我一意孤行潛入隱堂,那才是最大的罪.”
阿烈沉默地斂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情竟有些悵悵。
莫不離卻像是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復又慨然一嘆:“如今我不過是想借他們的手,替我好生調教調教那個人罷了。
你放心,隱堂,我絕不會再碰.”
他這句像是交代似的話語,不知何故,令得阿烈整個人都像是鬆了口氣。
他垂首恭聲道:“先生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