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光武的身子漸漸躬起,一陣錐心蝕骨的痛,自心底深處漫延而來,讓他疼得幾乎不能自已。
他猛地抬起頭,兩道如淬了毒的視線,死死凝在覺慧的身上。
“李氏……李氏知道多少?”
他嘶啞的聲音刮過覺慧的耳鼓,而他身上的氣息更是冷得瘮人:“還有誰知道?那府裡……還有誰……還有誰……知道?”
那一刻他就如同瀕死的人,拼命地想要去抓一根救命稻草。
他甚至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去糾結一個李氏?難道就因為李氏做了他十來年的“庶母”?難道就因為在心底深處,他始終將這位“庶母”認作最親的人,所以,便容不得她對自己的欺瞞?他赤紅著一雙眼睛,眼神如絕望瀕死的野獸,直直的看著覺慧。
覺慧悲憫地看著他。
這一刻的杜四郎,形如厲鬼。
他的面色青中泛白、雙目赤紅如血,五指痙攣般地曲張著。
冷汗打溼了他的髮鬢,他像是才被人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整個身體都在不停地打著顫。
覺慧的眸光漸漸變得溫柔,神情中滿是慈憐,柔聲道:“李氏什麼也不知道。
那府裡知曉此事的人,唯有何氏與杜行簡。
原本四郎出生之時,眾人也是隻知女郎生了個小郎君,兩邊的親戚卻無一人見過四郎的真人。
後來,桓氏出事,杜行簡半路上將女郎關進田莊,雖他將四郎帶去了大都,卻沒明說四郎是那一房妻妾生的孩子。
待女郎死後,杜行簡便對人說嫡子與嫡子俱皆病故了。
恰巧那時他身邊死了個年輕的婢女,杜行簡便將四郎……安在了這婢女的名下,只說四郎您是……婢生子,再將您交給了沒有子嗣的李氏養著。
而這個李氏……據我所知,她先前是有過一次身孕的,卻不知怎麼就落了胎,據說落下的還是個成型的男胎。
從那以後,李氏的脾性便有些古怪,說話行事陰陽怪氣的。
不過她生得極美,杜驍騎頗寵愛她,所以才將四郎交予了她撫養。
也正因您養在了李氏名下,後來的杜夫人才對您這個庶子沒那般忌諱。
這些,皆是我在中元二、三年的時候,斷斷續續地打聽來的.”
所以說,李氏對他的冷漠與怨恨,其實還是好事。
若非李氏這麼多年來持續不斷地冷待,只怕他的日子還要不好過。
杜光武咧開嘴,“霍霍”地笑了兩聲。
他還真是要感謝李氏這位“庶母”。
那個總是想要致他於死地的怪異女人,卻原來,竟是他活下來的一個原因。
覺慧輕輕咳嗽了一聲,抬起衣袖掩住唇角,又道:“那兩年我一直呆在大都,想要找機會報仇。
只是我……沒什麼本事,只尋著了一個機會,扮作伎館的使女,接近了杜行簡,卻還是失了手,被他刺了一劍。
天幸我逃了出來,帶著傷一路南下,跑到這裡時終是不支,昏倒在了庵前,被這庵裡的老尼救了下來。
那時我自知報仇無望,便……落髮出了家.”
杜光武怔怔地聽著。
他已經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情了。
他的父親殺了他的母親。
雖然那個男人沒有親自動手,卻比親自動手還要叫人齒冷。
而他杜四郎,杜家最平凡最無用,如同爛泥一樣被扔在上京的杜四郎,更是白白地忍受了十餘年的屈辱歲月。
他本該光鮮地站在眾人之上,而不是被人踩在足下當作塵土。
他一直隱忍壓抑,力圖讓自己成為杜氏最微不足道的子弟,他甚至已經打算好了,待名下的產業賺到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