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尼淡然地立於門內,單掌豎於胸前,唸了一聲佛號,便抬腳跨出了庵門。

“不知少施主要尋何人?”

她問道,語聲平靜而溫潤,並無半點驚訝,似是早知門外有人,甚至……也早知來者是誰。

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覺,讓杜光武的心頭泛起莫名的情緒。

他深吸了一口氣,合掌於胸前,儘量維持著語氣的平穩,恭聲道:“僕所尋者,法號覺慧.”

他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是不是含了些不安,此刻他唯一能夠感知的,便是那胸腔裡一下一下急促的心跳,以及越來越汗溼的掌心。

那女尼並未急著說話。

杜光武能夠感覺到,她在看他。

含著幾分審視,又像是在極力回憶著什麼的眸光,在他的身上逡巡了一圈。

隨後,他便聽到她輕微的吸氣聲。

“覺慧麼?”

她喃喃地重複了一句,語聲低微而虛弱,聽在耳中,竟有了種徹骨的悽惻。

風自她的身旁掠過,她寬大的衣袖翻卷起來,“撲啦啦”作響,竹林之中,森森鳳尾悄然低吟,似細雨隨風灑落,平添了一分寂靜。

良久後,那女尼終是長嘆了一聲,回身合上了庵門,而她微帶蒼涼的語聲,亦隨後響起:“終是躲不過的.”

她說道。

僅此一句,她便轉過腳步,往竹林的方向而去。

杜光武直身而起,目注著她離開的方向,平淡的面容上,並無任何表情的變化。

在事情臨到眼前時,他終於恢復了以往的鎮定。

“庵中不便,去竹林罷.”

行不過幾步,那女尼便停下腳步,低聲說道,言罷復又繼續前行。

淡淡的斜陽下,那一襲淄衣被風拂起,緊貼在身上,顯露出了那女尼高挑而纖瘦的身形。

直到此刻,杜光武才察覺,這女尼說話略帶大都口音,一口官話更是十分標準,且說話的聲音亦溫潤且柔和,一如杜光武對她的第一印象。

他無聲地跟了上去。

暮色漸沉,竹林間的金粉緩緩變淡,終於只剩下了一抹微光,然四周卻仍舊十分明亮。

西邊的天空呈現出一種乾淨的青藍色,幾朵彩色的雲絮似有若無地點綴其上。

這是夏日最常見的黃昏風景,然而,在杜光武的眼中,這樣空闊而遼遠的風物,卻是他平生初見。

沒有院牆阻隔,亦無城郭遮眼,那一望無際的天空與遠處的山野、近處的竹林,還有林中那個一身淄衣的女子,共同構成了一幅寂寥的畫面。

這畫面長久地印在他的腦海深處,在此後的許多年裡,每每憶及,總是心潮起伏。

而此刻,他的心情亦是惴惴不安的,縱使表面看來平靜,可他的掌心卻是一片汗溼。

竹林幽靜而深,大片修竹在薄暮中隨風搖曳,蕭蕭有若秋聲。

兩個人無聲地走了一會,便來到了竹林最中心的位置。

那裡有一塊丈許闊的空地,一竿竿筆直修長的翠竹圍繞在周圍,便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將他們與外界隔絕了開來。

那女尼便在此處停下了腳步,卻並不曾轉身,而是仍舊背對著杜光武。

她略仰了首,望著遠處漸逝的斜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便是覺慧.”

她語聲清寂,似被山風拂亂,落在杜光武的耳中時,更像是一聲嘆息。

杜光武握緊了拳頭,那張平凡的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唯一雙眸子,忽爾冰冷、忽爾熾熱,仿若他此際心聲。

他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覺慧高挑的背影,儘量保持著語氣的平靜,道:“僕姓杜,是襄垣……”“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