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度微微頷首,野火般的視線從上到下,將秦素掃了一遍。

秦素坦然地立著,由得他去看,靜默了片刻,復又一笑:“不知郎君如何到得此處?”

李玄度的視線越過了秦素的頭頂,望著那被牆壁掩去的拐角盡處,良久後,方有冰弦輕振,玄音如妙:“卿如何到,我,便如何到.”

秦素朝天翻個了白眼。

在這人面前,一切的偽裝皆是無用的,她也沒那個耐心跟他耗了,乾脆便露出了真面目。

只是,這李玄度也不知是天生就是這樣說話的,還是裝習慣了已經忘了如何說人話,每每吐字開聲,那妙音冰弦之外,總有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就像他這個人,亦不該於這世間存在的一般。

不知何故,這想法令秦素心頭生出了一絲微涼。

而旋即,這些微的涼意,便又被另一種情緒覆蓋。

她想起了月夜孤松下,他說過的那些話。

凝眸望著眼前這淄衣修朗的身形,秦素微微側眸,漫聲語道:“猶記那夜,月華如水,我與郎君松下相逢,在我離開前,郎君曾問過我一個問題,不知郎君可還記得?”

她語聲如訴,似是滿懷感慨,又似憶及往昔,不勝唏噓。

“問題……”李玄度略略拉長了語聲,灰寂的眼眸微往下垂,便垂在了秦素的身上。

在那一刻,似有暗雲翻滾、玄夜壓鬢,一種無形的氣勢,便此聚在了秦素的頭頂。

秦素昂然而立,淡笑如初。

良久,李玄度的唇角居然微微一勾,便勾出了隱含興味的一縷絃音:“六娘說的是……‘卿,待如何’?”

“正是此問.”

秦素想也不想地點頭道,端容望著他,語聲如春夜風煙,滿是深切的柔情:“我盼君去死,日夜此念,不捨相忘.”

秘徑裡似是起了陣風,將她的語聲拂向了遠處。

李玄度面容淡淡,毫無波瀾。

許久之後,那一縷玄音方再度響起,若樂音飄渺,引人沉醉:“八十年後,必如卿願.”

他語道,安然抬手,揮了揮衣袖。

他本便生得修朗,又是站在高處,此際居高臨下,那袖風翻卷之處,幾乎便挨著了秦素的鼻尖兒。

秦素側首讓過,鼻孔裡“嗤”了一聲,無分毫意動。

那大袖子揮得撲啦作響,還真當她不知道?不就是拿她當灰塵看?她就是那一粒微小得讓人根本看不見的灰,若袖子寬些,還不定能不能揮到她身上去。

行,李玄度,本宮記住你了!秦素在心底裡拾回了舊時稱呼,然,面上卻浮起了一個甜恰恰的笑,那笑靨甜美得便如多汁的果子,讓人恨不能咬上一口。

“八十年?”

她挑起一根眉毛,撲了撲身上的灰,閒閒開口:“郎君真能活,莫非是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