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秦府東萱閣,吳老夫人枯坐於東次間的屏榻上,望著大案上的青銅鶴口銜珠燈盞,呆呆地出著神。

蔣嫗隨侍在一旁,垂首束立,安靜地不出一聲。

寂靜以及沉默,長久地在房間裡盤旋著,直到那燭臺上的蠟燭“啪”地一聲爆了個燈花,吳老夫人的身子才動了動。

“你……”她遲疑地開了口,卻也只說了一字,便又收了聲。

那張往常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瞬間湧動出一種深刻的哀傷,以及,些許惶悚。

“是,夫人,醫便是如此說的.”

蔣嫗卻完全聽懂了吳老夫人的意思,垂首說道。

她語聲極輕,宛若耳語一般,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人。

而其實,那一絲微弱的聲音,連案上的燭火都不曾晃一下,話語聲甫一離唇,便輕煙似地飄過吳老夫人的耳畔,又倏地滑了開去。

吳老夫人的臉,一下子像是老了二十歲。

“竟然……是這樣……”她呢喃著說道,那聲音低而微,似被唇邊那兩道深深的紋路扼在了喉中。

說完了這句話,她便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依靠,軟軟地從榻上往下滑去。

“夫人!”

蔣嫗驚呼一聲,搶上前去扶住了吳老夫人,一面轉頭便想喚人。

“不要……不要叫人.”

吳老夫人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偎著她的胳膊撐住了身體,顫巍巍地伸手指向某個方向:“去西次間……櫥架……第三層……藥丸……”她斷斷續續地說著,每說一個字,皆像是在消耗著她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說到最後,她的臉上便漸漸浮起了一層青灰色,那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中,帶著尖銳刺耳的嘯音,似是下一刻便會衝破喉管。

燈臺上燭焰搖曳,將這主僕二人的身影映於壁間,亦是搖曳得如風中殘枝。

蔣嫗面色煞白,冷汗自額角流下,卻終是咬緊牙關,不曾再喚人進來。

她用盡了全身力氣方架住吳老夫人的身體,將她緩緩放平在榻上,又拿了一隻隱囊枕於其腦後,旋即便疾步奔出屋外,不一時又快步折返,掌中託著一枚桃核大小的黑色藥丸。

此刻的她雖是氣息急促,但面色卻較方才鎮定了一些。

進屋後她便快手快腳倒了一盞水,將藥丸化入水中,再喂吳老夫人喝了下去。

半刻鐘後,吳老夫人面上的那一層青灰,終於漸漸地淡了下去,連同她那帶著尖嘯的喘息聲,亦慢慢地平定。

蔣嫗目中含淚,一面以衣袖輕輕替她扇著風,一面哽咽道:“夫人可好些了不曾?頭還暈不暈?”

吳老夫人無力地搖了搖頭,兩眼微闔,慢慢地,眼角邊便凝出了兩顆混濁的老淚。

“我的阿芳……可憐的阿芳……我可憐的孩子……”半晌後,她終是低低地泣訴了起來。

那沉悶而低啞的語聲,仿若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一般,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夫人寬一寬心……且寬一寬心……”蔣嫗語聲微顫,眸中含著痛惜與關切,緊緊拉住吳老夫人的手搖動著:“雖則姑太太的子嗣……但終究她也立住了腳,如今正得夫主萬般寵愛,夫人也應保重才是,姑太太身後有您,也多了一重靠山不是?”

這微帶顫音的幾句話,讓吳老夫人身子一動,緊接著,她的眼皮便顫動了起來。

“夫人,姑太太還需靠著您啊.”

蔣嫗又道,一臉希冀地盯著吳老夫人的臉。

幾息之後,吳老夫人的眼睛終於漸漸地睜開了,渙散的視線亦凝聚了起來,看著蔣嫗。

蔣嫗忙又湊近了一些,苦苦勸道:“夫人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姑太太多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