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以芙心裡惦念著杜京墨的母親,只用筷子撥著松子發呆,也不知道老人家是生了什麼病,嚴重不嚴重。
沈慈則涮著肉給嶽鴻和許心言吃,唯有嶽鴻大大方方喝酒吃肉,笑道:“你們怎麼都苦著臉,這可是過年,得好好笑一笑才是。”
“可不是麼。”沈慈將涮好的羊肉放到汪以芙碗裡,說道:“你今天吃得少,白做那麼多好吃的了。”
汪以芙聽了她倆一唱一和,立馬斟酒,續道:“咱們再喝一杯。”
雖然說是喝一杯,汪以芙不過抿一小口,一口酒一口肉,慢慢又能樂起來。
膳房裡四個人,又喝酒吃肉,吃得差不多了,便收了收東西,擺出瓜子花生核桃等等東西,一起守歲。
將近子時,許心言哈欠連連,沈慈便把茉析的躺椅拿出來,讓許心言睡下,她則燒開水,子時要吃餃子,歲暮交子,討一個喜慶團圓。
三個人圍著一個銅盆,捧著一碗餃子,盆裡燒了一些柴火,年三十灶裡的火是不能滅的,沈慈把火招呼好,在汪以芙身旁坐下,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汪以芙撥著碗裡的餃子,問道,“怎麼好好的,你又嘆氣了。”
“說實話,今夜我這心,總有些不舒服,本來咱們人就不齊,這一個個地都走了,不像個好兆頭。”
“沈慈,不過是大家都有些事情,你想多了。”
“但願是我想多了吧……”
嶽鴻撥弄著銅盆裡的木柴,汪以芙往裡面放了一點兒栗子,又添了三四個手指長的紅薯。
他把木柴堆好,笑道:“怎麼,沈慈你也這般迷信不成,我乾爹多少也是個小廟裡的主持,他也會說信則有,不信則無這樣的話,世間一切不過心之幻相,要往自己心裡尋安定才對。”
“對啊,沈慈,多慮傷身呢。”
沈慈雖然微笑聽著,想讓他們安心,眉眼間還是鎖住的,汪以芙為勸解她這憂思多慮,轉而向嶽鴻問道:“嶽大哥,你小時候是怎麼過年的?”
“廟裡過年還能怎麼樣?大都是我自己玩,在山裡摘野果子,逮兔子,挖筍,有幾年當地鄉紳有些迷信的,把孩子送到山上來帶發出家的,我們就幾個小孩一塊丟石子。”
“年三十呢?”
“年三十干爹他們要通宵為民祈福,念一宿的經,我可受不了。乾爹唸經偶爾聽一聽還行,聽久了就覺得煩悶,他說我不開竅,與佛無緣。”
“這世上與佛無緣的人可是大多數,誰天生有那份苦修的心呢。”
“你別說,這心還真有天生的說法,有的生來就覺得自己該入道,便入了道。若只是人生遭變故,為離開塵世間的苦而修,反而受了苦的執著,還修不好呢。”
沈慈給嶽鴻換了一盞茶,終於沒了先前憂心忡忡的樣子,說道:“這說法聽起來倒是新鮮。”
“都是乾爹說的,我也不太懂,那時我每日只跟著武僧扎馬步,練棍法,對佛法沒什麼興趣。”
“人各有志罷了。”
到了後半夜,膳房附近還能聽到不少勸酒的聲音,各宮各院都在守歲,熱熱鬧鬧的,也不寂寞。
“以芙,你小時候呢?”
汪以芙坐在火旁伸著五根手指取暖,火光照在臉上也是暖色的,她淡淡笑道:“我很小的時候,跟著母親東奔西跑,也沒過幾天安生日子,過年的時候,我……二孃就做一碗紅燒肉,那時時常窮得吃不上飯,紅燒肉底下全埋的土豆,可我就覺得那土豆好吃。”
沈慈急道:“你怎麼不早說,今日我好歹也做一份給你嚐嚐。”
“我娘都沒了,要這一道菜有何用。”
沈慈的雙肩慢慢塌下去,半晌才說道:“也是一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