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很多人都知道,國子監的祭酒溫言,從本質上說,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官。

從當上國子監祭酒的那一天開始,就幾乎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負面傳聞流傳出來,他既不摻和朝堂上的風波,也不利用職務之便撈好處,甚至在髮妻去世後,他也沒有續絃,而是獨自撫育獨女,二十餘年兢兢業業地投身教育事業,一批又一批計程車子從國子監裡走出來,去往大魏的各個地方為官,他卻一直在國子監裡守望著,等著告老的那一天。

溫和又嚴厲,儒雅又親切,桃李滿天下,出身再貧困計程車子他也用心點撥指教,王侯子弟也不能從他這兒得到半分特權,即使是在朝堂烏煙瘴氣的靈帝一朝,也沒有多少人願意來打擾這位一心只想為大魏多發掘些棟樑之材的教書匠,因為朝堂裡的那些大人物即使習慣了爭權奪利,但也清楚地知道,這個世上,終究是需要有人做實事的。

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就算是溫言這種老好人,也會有怨恨某個人到了極點的一天。

汴京城西,國子監深處,那座溫言住了幾十年的青磚小院,庭院裡幾株老梅,枝幹虯結,疏疏落落地綴著些將開未開的花苞,在料峭寒風中瑟瑟,門外的侍女端著食盤,腳步放得極輕,躊躇著不敢叩響房門,她的臉上是藏不住的憂色,那碗熱氣騰騰的雞絲梗米粥,幾乎未曾動過,只邊緣凝結了一層薄薄的脂膜。

一隻略顯消瘦的手從旁伸出,接過了溫熱的托盤,溫言站在女兒的房門外,花白的鬢角在寒風中更顯蕭索,眼角的皺紋深刻得如同刀刻,此刻卻盛滿了化不開的憂慮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他看著侍女惶恐的眼神,只無聲地揮了揮手。

“我來吧。”

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被歲月和心事雙重磨礪後的沙啞。

他推開門,一股混合著書卷墨香與淡淡藥味的沉滯氣息撲面而來,房內光線晦暗,窗欞只開了一線,洩入的微光勉強勾勒出臨窗書案後那個纖細單薄的身影。

溫茹伏在案上,穿著一身素淨得近乎寡淡的月白色襖裙,烏黑的長髮鬆鬆挽了個髻,只用一根毫無雕飾的玉簪固定著,幾縷碎髮垂落頰邊,襯得那張原本帶著點嬰兒肥、總是洋溢著書卷氣的臉龐,此刻蒼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是濃得化不開的青影。

她面前攤著一本厚厚的古籍,紙頁泛黃捲曲,旁邊擱著顧懷當年送她的那副玳瑁水晶眼鏡,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鏡架,目光卻空洞地落在虛空某處,彷彿穿透了紙頁,穿透了牆壁,落在某個遙遠得無法觸及的身影上。

案角,一隻小小的青瓷香爐,嫋嫋吐著安神香的白煙,卻驅不散這屋裡的冷寂與凝滯。

即使這一幕已經看過很多次,但現在又在眼前出現,溫言的心仍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都窒住了--他的女兒,他捧在手心裡長大、才華橫溢名動京城的女兒,竟會憔悴成這般模樣?曾經那雙透過眼鏡也能看清世界、閃爍著靈慧光芒的眸子,如今只剩下被無邊思念和求而不得的痛苦侵蝕後的茫然與枯槁。

這一切的根源,那個名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底燃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懣與無力。

他放輕腳步走到案前,將那碗粥輕輕放在溫茹手邊。

“茹兒,”溫言的聲音放得極柔,帶著父親特有的、小心翼翼的哄勸,“多少吃點東西,再這樣下去,身子要垮的。”

溫茹似乎被這聲音驚動,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抬起頭,看清是父親,她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容,那嘴角彎起的弧度卻很脆弱,片刻後便垮塌下去,只餘下一片更深的疲憊與蒼白。

“爹...我不餓。”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帶著久未開口的乾澀沙啞,像一縷隨時會被風吹散的遊絲。

溫言的目光掃過她案頭那本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