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眉的這個問題,倒是一下子問倒了王啟文。

王啟文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好回答:如果依著她自己的本心來回答吧,其中有自己不願看她孤苦無依的原因,也有原王啟文感情羈絆的原因;

如果依著原王啟文的心境來回答吧,那實在是給自己挖了個深坑,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給柳如眉一個幸福未來,又何苦告訴她那深深情義。

一時間,當真是糾結萬分。

柳如眉見王啟文深深思考起來,仿若很難回答的樣子,自己的眸光禁不住慢慢黯淡了下去——

這樣也好,這樣才對,是個人都忍受不了她這樣折騰。

“那你到底為什麼變成這樣?”王啟文自己答不上來,乾脆反拋了一個問題給她,“明明在海苔的時候,你都是好好的,甚至……你可別跟我扯什麼心結已了的藉口,我不相信。”

在王啟文思考柳如眉的問題時,柳如眉就已經拾掇好了自己的情緒,將那一瞬間燃起的期待與希望又深埋進了心底,平淡地道:“為何不信?”

“去京城裡看你父親,你原沒有猜到我會答應,也根本沒料想到你自己能去,所以不可能存在你利用王家了卻心願以後就看不上王家這一說。”

“原來是沒有。”柳如眉已經顯得非常淡定,“但是人是會變的。在去京城以前,我確實沒有旁的念想,沒有心願也就沒有了卻心願這一說。當時,我最多想的就是在父親走的這一天,能為他悄悄燒些紙錢。”

“你的意思是……”

“對。”柳如眉頷首,“我去過了,見過了,況且是父親那般慘狀,怎能不日日憂心難安?甚至,比以前一面都見不著還要難過。我經常一閉眼,就是他在牢獄中牽著我手的樣子。”

說到這裡,柳如眉情不自禁閉了眼眸,兩顆滾燙的淚珠立時從眼角滾落下來。

她的長睫輕輕顫著,王啟文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生怕再惹出了原王啟文的情緒,讓她自己痛暈在這裡。

“但是這跟你在王家鬧騰有什麼關係?你父親變成什麼樣子,總歸不是王家的錯。”王啟文垂著眼瞼問道。

“我想你休了我。”柳如眉毫不猶豫地吐出這句話,“越是接近這日,我越是能想起父親,漸漸的,我已有了死志,我想隨著父親去。陰曹地府挺好的,有父親,還有母親,我覺得那裡也挺好的。”

聞言,王啟文猛地抬起眼眸去看她,她猜得果然沒錯,她已經有了求死之心。

柳如眉對上王啟文驚愕卻又瞭然的眼神,很快就錯開了,繼續道:“但是婦人自戕有損於夫家。我無意再拖累你們,便想讓夫君先休了我。”

“所以上次故意引娘打你,也是……”

柳如眉再次點頭,道:“打死也行,總歸不是我自戕就行。”

王啟文徹底愕然了。

這些細微區別,王啟文隱隱是知道一點的。

說來說去還是古代禮法裡的那一套,古代人常念“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子女的生死大權是掌在家長手裡的:家長要你死,你當然得死;但家長不要你死,你也不能自盡。

否則就是忤逆,是不敬。

放到了特殊的皇家、夫家,就是更大的忤逆和晦氣。

柳如眉說完,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幾乎石化的王啟文,隨後心裡默唸:但願這樣七分真實,三分虛假的說辭能讓夫君相信。

後半段的原因,柳如眉沒有撒謊,可是前半段的起因,卻不盡是她所說的那樣。

柳如眉是在海苔的時候下定遠離王啟文的決心的。

那時候,在海苔廖廖可數的幾天裡,王啟文遭遇了一個接一個的險情,險到柳如眉光是聽王啟文轉述都覺得如履薄冰、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