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進來添了些熱水,扶著溫念枝坐進了木桶裡,冬日裡熱騰騰的水將她擁著,將她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她根本不敢低頭去看自已身上的痕跡,所幸水汽氤氳,替她遮去了視線。

溫念枝將頭耷在暗紅雕漆木桶的邊沿,想起方才趙階說變就變的臉色,眸色複雜,索性不去想他,靜靜放空起來。

這時隱約聽見屋外院子裡傳來趙階與人交談的聲音。

“……林猄那邊逼得緊,劉忠慎必不會坐以待斃。”

“可是大人,陛下在這個時候調您去楚州,若是京中情況不妙,我等豈不是案板上的魚肉?”

“怕什麼?林猄要是敢冒頭,十年前洹王謀逆案的時候就不會賣主求榮,何苦等到半截身子入土了,才想起來搏狠?”

趙階低呵一聲,語氣嘲弄。

溫念枝不知他在談些什麼,但知曉他口中的林猄正是當朝宰相。

一個縱橫三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在趙階口中如此輕蔑。

屋外與他交談的人倒是恍然,感慨道:“大人高見,聽聞林猄這半年一直密見天子,恐有交權的意思,想來也不敢下死手。”

“他是想求個身後清名,死後入太廟。”趙階一語點破。

“所以荊州調兵之事……”

“他不想逼太狠,但手下嚴汶等人不會放過這次機會,我們正好添把火……張忠慎手握五萬大軍,擁兵自重,只需做掉他在京中為質的妻兒老小,張忠慎必反……”

趙階聲音逐漸變小,但隻言片語卻叫人心驚。

聽著這些話,溫念枝心臟砰砰作響,彷彿如雷炸耳。

此刻她實在難將這個奸佞危險的男人,與方才耐心鬨笑供她驅使的趙階聯絡在一起。

尤其方才男人瞬間變臉的那一幕還在她腦海迴盪。

雖然泡在熱水裡,溫念枝卻覺身處寒窖,整個後背汗毛直立,根本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趙階。

憋悶許久,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只當自已是個聾子瞎子,不聽不看。

許是屋內嘆氣聲有些大,趙階敏銳察覺,於是跟下屬官員擺了擺手。

那都察院檢校眼神瞄了眼正院屋子,眼神曖昧,拱手識趣道:“下官去書房恭候大人。”

說罷,又想起一茬,小聲提醒道:“大人這金屋藏嬌,可別讓長公主發現了。長公主那邊已經秘密接了周家表姑娘進京,如今林猄眼看要倒,若咱們能吞下長公主手中的勢力……”

趙階倏地一個眼刀飛過去,那官員立刻住嘴,連連告饒:“您瞧下官這張嘴,真真該打!”

他一邊自打嘴巴,一邊往外告退。

院子裡莫川等人卻並不意外,他們替趙階辦事,這等訊息自然最先得知,只是一直瞞著未聲張罷了。

都察院檢校走後,趙階靜靜立在院子裡,獨自待了片刻,才轉身回到屋內。

這時溫念枝已經梳洗完,坐在桌前喝著蟹粉羹。

粉白汝窯碟子裡擺著精緻的點心,瞧著十分可口,她餓了許久,此刻食慾正好,吃得香甜。

趙階見狀,跨步坐在她旁邊,熟稔地將稍遠一碟玉珍糕遞到溫念枝面前,笑道:“往日倒不見你食慾這麼好。”

溫念枝已經處理好了情緒,假裝沒看的趙階那冷厲狠辣的一面,只當他是個尋常公子哥,雙眸含嗔:

“這碟玉珍糕是金湯街芙蓉糕鋪的招牌,一碟就得十五兩銀子,要吃還得一早派下人去排隊採買;這碗清宵豆蔻酒釀是五味樓大師傅的獨門手藝,尋常也難吃到。珍饈當前,我若不盡興的吃,豈不辜負?”

談及這些,溫念枝如數家珍,一雙眸子流轉出海棠盛放的光彩。

趙階愛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