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酒仙君的最後一罈酒見底時,忘川河凝成了血琥珀。

琥珀中封著九百場未竟的婚宴,紙人新娘的蓋頭掀起一角,露出我七百年前的臉。阿香的白髮纏住琥珀,髮梢燃起的金焰卻燒不透那層血色:"姑娘,琥珀裡...有東西在動!"

牛頭掄起鴛鴦枕砸向河面,枕中爆出的棉絮凝成司酒仙君的殘影。他醉倚著一尊白骨酒爵,爵中浮著白藏的心頭血:"師妹,這杯合巹酒...你逃了七百年。"

我並指劈開琥珀,裂痕中竄出條赤鱗蛇。蛇身纏著護心鎖的殘片,每片鎖甲上都刻著卦象——竟與滄溟心口的烙印一模一樣!蛇瞳忽地睜開,瞳孔裡映著司酒仙君剜心的場景:他跪在崑崙雪巔,用我的銀髮纏住噬魂蠱母蟲,生生縫入自己心脈。

"師父說...這是聘禮的最後一味。"滄溟的聲音從蛇腹傳來。蛇口大張,吐出七十二顆蠱王卵,卵殼上粘著合歡木屑,"以心飼蠱,以蠱為媒,三界為證..."

白藏的劍鋒突然刺入蛇喉,挑出塊冰晶。晶中凍著半截紅繩,繩頭繫著司酒仙君的指骨,繩尾拴著拜師那日我剪斷的青絲:"阿孟,這才是真正的契。"

阿香突然嘔出朵往生花,花瓣觸及冰晶的剎那,忘川河逆流成瀑。水幕中浮出往生客棧的虛影——每間客房的窗欞都掛著一盞白骨燈,燈芯燃著白藏的魂血。牛頭踹開天字號房門,驚見床榻上鋪著件未完工的嫁衣,金線繡的北斗紋正滲著黑血。

"師姐可知...師父為何痴迷噬魂蠱?"滄溟的殘魂從嫁衣袖口鑽出,"因他要用蠱蟲,吞盡你輪迴裡的苦。"他指尖輕挑,嫁衣突然暴長,袖中竄出萬千紅繩纏住我的手腕。繩上繫著的不是銅鈴,而是司酒仙君七百年來收集的笑淚珠!

白藏斬斷紅繩,繩頭卻化作赤蛇咬住護心鎖。鎖芯蠱王珠驟亮,映出段被抹去的記憶:司酒仙君醉臥三界盅前,將我的生辰八字刻入滄溟脊骨:"傀儡成時,便是她笑淚釋懷日..."

阿香的白髮突然暴長,髮絲絞住滄溟的脖頸:"老酒鬼的痴病,該到頭了!"她扯斷自己一縷青絲,髮梢燃起的金焰順著滄溟的傀儡線燒向虛空。火焰觸及往生客棧匾額的剎那,整座樓宇轟然坍圮,瓦礫間升起把白骨剪——正是當年我剪斷師徒契的那把!

"師妹...你終究...不肯飲這杯酒..."司酒仙君的殘魂在火中消散,手中銀盃墜地,酒液潑灑處開出一片往生花海。

白藏拾起酒杯殘片,內側刻著蠅頭小字:【願賭服輸,換你掀桌自由】。他將碎片按入護心鎖缺口,鎖芯忽地迸出七星陣,陣光中浮出三界盅最後的秘密——

忘川河底沉著口冰棺,棺中司酒仙君雙手交疊,掌心託著顆琥珀珠。珠內凍著滴笑淚,正是瑤池宴那日我強嚥下的那滴。

阿香扯下鬢角往生花,擲入冰棺裂縫:"姑娘,該燒了這執念!"

花芯觸及琥珀的剎那,七百年的光陰逆流成漩。我望見司酒仙君獨坐崑崙山巔,將笑淚珠埋入忘川源頭,白髮間纏著的紅線寸寸成灰:"師妹啊...你笑時...三界皆醉..."

冰棺炸裂的轟鳴中,護心鎖徹底粉碎。白藏徒手接住飛濺的殘片,掌心血肉模糊卻笑如少年:"這次,換我為你鑄鎖。"

忘川盡頭漂來艘紙船,扎紙匠立在船頭,剪子"咔嚓"裁開迷霧。新露出的水道兩側,九百往生花搖曳如焰,花芯裡坐著對紙人——新郎掀開蓋頭,露出司酒仙君釋然的笑臉。

阿香將白骨剪系回我腰間:"姑娘,下一局掀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