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會典?漕運通志》載:"糧道者,國之血脈也。漕舟所至,應輸百姓之粟,而非通敵之械。" 然越州商船的糧箱之內,弩機森然羅列;蕭氏官窯的水道之中,血糧暗度陳倉。謝淵循截獲清單而溯流,觀糧道暗線以索驥 —— 所謂 "工食折耗",原是官商在百姓骨血裡剜肉補瘡;表面的米糧轉運,實則是私軍於王朝命脈上敲骨吸髓。且看這一曲《傷田家》的血淚調,如何在糧道迷局中,道盡貪腐者的剜心之惡。

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

永熙三年五月初二,申時初刻。越州港的浪花拍打著石堤,玄夜衛的燈籠在暮色中連成紅線,將二十艘商船圍在中央。謝淵踩著溼滑的甲板,袖中父親遺留的青銅鑰匙與珊瑚筆架暗格的蟠龍印相互呼應,海風送來的不是海鹽氣息,而是木箱中透出的鐵鏽味。

"大人,艙底全是偽裝成糧袋的木箱!" 校尉的刀劈開麻袋,弩箭部件的冷光映得眾人面色鐵青。謝淵撬開箱底暗格,《兵器換糧清單》的黃絹在風中舒展,硃砂小楷寫著:"每石粟米換弩機一具,蕭氏官窯磚窯轉運,右曹王崇年署押。" 清單末頁的蟠龍印,與李邦彥珊瑚筆架暗格的印記分毫不差。

"七錢銀換一石糧," 謝淵的指尖劃過清單上的分贓比例,"皇城工地剋扣的七萬兩銀,剛好能換七千支穿雲弩。" 他忽然想起工頭張三麻子臨終前的抽搐,想起糧庫地磚縫裡的血北斗,原來每一粒被剋扣的粟米,都在磚窯火中鍛成了箭簇。

"大人,船長重傷前交來這個。" 福生遞過帶血的絹書,絹布邊緣染著越州特有的靛青色,"越州商幫與襄王約定:' 糧換兵器,兵器換鹽鐵,鹽鐵充私軍。'" 絹書落款的蟠龍印缺了龍睛,正是元興朝藩王密約的標記。

謝淵將絹書鋪在輿圖上,蕭氏官窯到越州港的水路暗線,與城西磚窯焦屍手中的殘圖完全重合。他忽然想起周勉老臣的話:"元興帝曾在蕭氏官窯設軍屯,不想竟成了襄王私軍的兵器庫。" 指尖劃過地圖上的 "丙巳位磚窯",那裡的地道直通襄王封地,正是二十年前海塘案匠人被滅口的地方。

"大人請看," 福生指著清單背面的暗紋,"北斗星圖下的雲雷紋,與泰昌帝暗紋的邊角一致 —— 他們用先皇的防偽紋,做通敵的密道標記!" 謝淵的指節驟然發白,父親殘圖上未竟的北斗陣,此刻在清單上完整呈現,每道星芒都指著一個血案現場。

片尾

酉時初刻,謝淵站在商船桅杆上,看著水手們從底艙抬出刻著匠人編號的弩箭。每個編號都對應著《匠人花名冊》中的 "病故" 記錄,箭頭淬著的幽藍毒,正是糧庫弩箭上的 "見血封喉"。他忽然明白,所謂 "工食折耗" 的舊例,不過是太府寺給官商勾連披的羊皮,民工的口糧經此道流轉,最終變成了射向他們自己的毒箭。

更漏聲中,太府寺後堂的燭火突然熄滅。王崇年摸著案頭的《兵器轉運單》,指尖在 "糧道暴露" 四字上顫抖。他記得元興帝親賜的漕運密圖,記得用泰昌帝暗紋掩蓋的地道,卻算不到謝淵竟能從一張清單、半幅絹書裡,拼出整個通敵網路。

"大人,玄夜衛在蕭氏官窯發現地道," 心腹的聲音帶著哭腔,"地道里堆著十萬石黴變糧,每袋都打著 ' 太府寺封 '......" 王崇年望著牆上的輿圖,糧道暗線被紅線標紅,像極了二十年前泰昌帝血諫時濺在輿圖上的血跡。

戌時初刻,謝淵回到值房,將清單、絹書、輿圖並置案頭。三者形成的三角區域,恰好覆蓋襄王封地,而中心正是蕭氏官窯 —— 那個表面燒製城磚,實則鑄造兵器的人間煉獄。他忽然想起父親在天牢寫的《糧道論》:"糧道暢通之日,應是百姓果腹之時,而非貪腐者鑄刃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