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安靜且冷清,霜雨已停,地面溼黑,與夜空相輝映,只餘幾盞孤燈在凜凜寒風中搖曳。
姜柟陷在夢中,腳下不斷踩空,不斷跌落。
一次又一次從高高的城牆摔下,落下冰冷的水中,拼命掙扎,求生不得。
而後,夢境轉換,她站在綠水河的岸邊,綠水河浮著無數靈魂,像螢火蟲一樣閃著詭異的光芒,對岸是滿滿的顧家人,還有孃親。
他們不說話,不對她笑,只是揮手讓她走。
可是她要走哪去啊?
她身後……沒有家啊!
喪鐘敲響,天地為之一震。
“成化帝駕崩!”綠水河畔的鬼差聲線悠長,綿延千里。
成化帝?
是謝昀。
姜柟震驚,謝昀還只是太子,何時稱帝了?
謝昀二十三歲稱帝,在十載,勤政為民,國泰民安,驟然崩逝。
“自戕而亡……”
鬼差的話,猶如天降之物,引來天崩地裂,姜柟難以置信,朝著那入口的方向望去。
想見見他。
入口處,一道強光照射而入,刺得人發懵。
眨眼間,一股巨大的旋渦將她捲入,綠水河消失不見。
飄在半空之中,她瞧見少年天子謝述,頭戴冕冠,瘦弱的肩膀,身披玄金色袞服,一步一步邁上奉天門。
臉龐稚嫩,眼神堅毅冰寒。
奉天門上端坐著的女人,是新封的太后姜氏,她抬眼看向飄在半空中的姜柟,與那畫中女子一模一樣的眉眼,露出了詭異的笑。
“你是誰?”
“我就是你啊,我是前朝長公主。謝家男人再驍勇擅戰又如何?最後這南梁的天下,依然流著我們北梁皇室的血,白忙一場!”
姜柟大駭,奈何她只是一縷意念,無論她怎麼喊叫,都無人理會。
謝述爬上奉天門,滿頭是血,拔劍相向。
“述兒,你要幹什麼?我是你娘!”女人步步後退,臉上卻無一絲懼意。
“別叫我!我沒有你這樣的孃親!”
少年眉眼陰狠暴戾,一劍刺穿太后心窩:“我是謝家子孫,你是前朝餘孽,我們不共戴天!我要殺了你,為父皇報仇!”
“啊!!!”
姜柟嚇醒了,伸手拼命撫著被戳出一個血窟窿的胸口,眼底浮起濃濃的驚懼與駭然。
前世被夫殺害,這一世被親生兒子親手所殺,姜柟兩世都未曾嚇成這樣。
“怎麼了?做噩夢了?”
因為乍然被吵醒,謝昀的聲線有一絲沙啞,像是泡在罐裡,悶悶的。
兩人對視一眼,姜柟眸中的懼意久久不散,謝昀擁她入懷,她窩在他懷裡,鼻尖都是熟悉的味道,逐漸解了些許恐懼。
只是呼吸,仍舊很急很沉。
“做夢而已,都是相反的。”謝昀輕輕揉著她的發頂,心裡自責不已,她定是昨夜受驚了,他竟然還為了陳宴禮,同她斤斤計較。
片刻後,感受到她呼吸逐漸平穩,謝昀才開口問:“夢見什麼了?嚇成這樣,又哭又叫?”
“我夢到你死了。”
時間一久,姜柟又在他身上聞到了那異香,雖然淡去了些,卻沒有完全消散,他昨夜分明洗過澡,換了裡衣,為何還有那味道?
女人的脂粉味,怎會如此頑強?
“……就不能夢點好的?那麼盼著我死?”謝昀神色怪異,不知該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
“我也死了。”
“殉情嗎?那還好!”謝昀咧著嘴笑。
“不是,是被最在意的親人所殺。”姜柟笑不出來,沉著眸子,心悸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