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掌櫃捧著堆滿食物的盤子落座時,小徒弟正目瞪口呆地盯著鄰桌客人用叉子捲起螺旋狀的麵條。

“這洋玩意兒……也能吃?”

小徒弟小聲嘟囔。羅掌櫃嚐了口碗裡不知是羹是粥的奶白色濃湯,舌尖先是驚覺從未嘗過的鮮甜,緊接著被隱匿其中的胡椒嗆得咳嗽起來。

金家老四見狀,遞過一杯冰鎮酸梅湯:“這是南洋傳過來的奶油蘑菇湯,得小口品。”

窗外太陽漸漸升高,小得月樓的電風扇次第吹起。

羅掌櫃望著滿桌吃剩的蟹殼與啃到一半的法棍麵包,忽然覺得自己半生嚐遍的珍饈美饌,倒像是孩童過家家的點心匣子了。

羅掌櫃盯著盤中油亮的烤大蝦,手指握著的象牙筷突然僵在半空。

望著鄰桌食客又端來一盤冒著寒氣的冰鎮生蠔,他喉結動了動,壓低聲音道:

“這般敞開了吃山珍海味,結賬時……”

話音未落,額角已沁出細汗,畢竟光是那只有缽頭大的青蟹,在尋常館子便足以抵半月酒錢。

金家老四往嘴裡丟了顆糖漬楊梅,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著手,傾身湊近時,袖口的銀鈴鐺輕響:

"羅掌櫃不必憂心。"

他眸光狡黠,朝後廚方向瞥了一眼,

“這些龍蝦、海參,皆是苗疆公主從安南的海防港直髮。人家走的是批發生意,咱們這點肚量,於她不過九牛一毛。”

見羅掌櫃仍怔在原地,他又補了句:“聽說後廚冰庫裡,還囤著幾千斤的海貨呢。”

小徒弟盯著盤中油亮的龍蝦鉗,喉頭滾動了兩下,終於按捺不住扯住金家老四的袖口:

“金少爺,這般敞開肚皮吃,一頓下來......得多少銀錢?”

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忐忑,畢竟方才瞥見後廚端出的青蟹,蟹腿竟比他小臂還粗。

金家老四撣了撣錦緞馬褂上的碎屑,眼角笑意更深:

“瞧在羅掌櫃的面上,同你交個底——咱們這三層雅座,五塊大洋一位。樓下大堂嘛,兩塊足矣。”說著,他端起鎏金鑲邊的骨瓷杯,啜了口碧螺春。

羅掌櫃手中的茶盞“噹啷”磕在紅木桌面上,茶湯潑出大半。他死死盯著金家老四,渾濁的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

“五、五個大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驚得鄰桌食客紛紛側目,“就方才那隻大龍蝦,單在雲南府的館子賣至少十二塊大洋!還有那個大墨魚……老四,你莫不是哄我這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