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那股帶著塵土味的涼意直衝肺腑,讓她因悲痛和羞辱而混沌的腦子,奇異地清醒幾分。
不能去邊遠地區的勞改農場。絕對不能。
棒梗剛才那副樣子,那種近乎麻木的絕望和初生的、脆弱的改變決心,如果再被扔到那種鳥不拉屎、條件惡劣、蛇鼠一窩的地方,和一個殺人犯、強姦犯、慣偷慣盜關在一起,不用三年,三個月,他這輩子就真的徹底毀,連最後一絲重新做人的希望都會被碾碎。
清河農場,雖然名聲也是勞改,但至少在北京近郊,管理相對規範,環境也比那些遠在天邊的邊疆農場好上太多。
最重要的是,在那裡,或許還能保留一絲做人的體面,不至於被徹底踩進泥裡。
她想起一個人,那個在聯合調查組裡,對她態度“特別”,眼神總是帶著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的李主任。
上次為打聽棒梗案件的訊息,她已經“主動”拜訪過一次,對方的態度曖昧不明,既沒有明確拒絕,也沒有輕易鬆口,但似乎……給她留了一絲微弱的口子。
現在,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為了棒梗那句“我要重新做人”,為了他眼中那一點點對未來的期盼,她必須抓住這根可能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淮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髮,眼神從最初的空洞茫然,一點點凝聚,最終變得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她轉身,朝著與回家相反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聯合調查組臨時辦公點設在一個毫不起眼的灰色小樓裡。
秦淮茹憑著記憶,熟門熟路地找到二樓最裡面那間掛著“主任辦公室”牌子的房間,輕輕叩了叩門。
“進。”裡面傳來一個略顯慵懶,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的聲音。
秦淮茹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後反手輕輕將門帶上,發出微弱的“咔噠”一聲。
辦公室不大,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兩把待客的椅子,一個上鎖的檔案櫃,牆上掛著領袖畫像和幾幅激勵人心的標語。
李主任正靠在寬大的藤椅上,手裡拿著一份檔案,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
“李主任。”秦淮茹低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卑微。
李主任這才放下手中的檔案,抬眼看向她。他約莫四十多歲年紀,頭髮用髮蠟梳得一絲不苟,油光鋥亮,戴著一副時下流行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而深邃,嘴角習慣性地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讓人看不透他真實的想法。
“哦?是秦淮茹同志啊,稀客,稀客。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不是去探視你兒子賈梗嗎?”他的語氣聽起來很隨意,彷彿只是鄰里間的尋常問候。
“是,剛從看守所那邊過來。”秦淮茹垂著眼簾,雙手緊張地在身前絞在一起,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李主任,我……我是來求您幫忙的。”
李主任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眼鏡片後的目光在她略顯憔悴的臉上和依舊能看出幾分風韻的身段上不著痕跡地掃掃,嘴角那絲笑意更深了些:“求我?秦淮茹同志,你這話就說得嚴重。我們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幹部,有什麼困難,你儘管可以向組織反映嘛,何談一個‘求’字呢?”
這套官話,秦淮茹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
她知道,在這種人面前繞圈子是沒用的,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或者說,讓他看到自己不惜一切的決心。
她猛地抬起頭,迎上李主任那雙彷彿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那雙總是水汪汪、帶著幾分柔弱和楚楚可憐的眼睛,此刻卻充滿孤注一擲的決絕與哀求:
“李主任,我知道棒梗犯的錯很嚴重,給國家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