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的目光散去,楚月才緩緩走上前,蹲了下來,拍了拍王五的後背。
她什麼都沒說。
一雙明亮的眸子裡帶著隱隱地堅定。
微微垂頭,額前的碎髮遮住了她大半的表情。
王五依舊趴在女人身上,他似乎透過這雙軟糯的小手感受到了溫暖。
他的身子不再顫抖,漸漸地,漸漸地平緩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王五終於收住了自己全部情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分明以前經歷過更殘忍,更侮辱的事情,卻依然會為他人感到難過。
他揚起頭,衝著楚月擠出來一抹笑:“沒事的,我沒事。”
他臉上染上了幾道血痕,眼眶裡似乎還有淚光。
可是嘴角是上揚的,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他在努力笑著。
楚月也彎起眉眼,就像真的沒事一樣,拉住嫂子的另一邊胳膊,和王五一起將嫂子翻了一個面。
半躺在地上,總比趴著舒服些。
周圍陸陸續續有下人被帶過來。
有些還是下人的父母。
陳丞相仁慈,讓那些在後巷買不起宅子的下人,可以將自己的年邁的父母或者年幼的孩子一起在府中居住。
平日裡他們都擠在西邊最偏僻的下房裡。
陰暗潮溼,終年不見日。
但總歸有一處容身之地。
可是今日,他們全部被一個一個拽起來,連推帶拉地通通集合到了這裡。
周圍人時不時有和他們一樣下等的下人發出哀嚎。
但都跟王五一樣,只敢憤怒,不敢多做什麼。
哀嚎聲此起彼伏。
當然也有人在看笑話。
明明只是小小的一個廣場,卻分級成了兩派。
一派無憂無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一派有苦難言,只能滿臉堆笑討個生活。
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竟然同時上演著人類的悲歡喜怒。
那些隱藏在尊嚴之下的隱忍,討好,竟然被人活生生的剝開,擺在眾人面前供人嗤笑。
楚月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的耳邊充斥著太多聲音了。
密密麻麻的,就像刀子一樣不停地攻擊著她。
現在快要正午了。
太陽高掛。
是一天當中最溫暖的時候。
高臺上坐著陳丞相。
他是一個好人。
可是他無動於衷。
他緩緩地舉茶撇沫,就彷彿底下發生的一切他都看不見。
楚月虛眯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看向西邊和南邊,剛剛出去接人的家奴基本都會來了,看來馬上人就要湊齊了。
她又低下頭,看著奄奄一息的嫂子,和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王五。
好在,現在沒人注意他們了。
旁邊有更多的樂子供他們取樂。
楚月不再多想,她扶著嫂子,輕撫著她的後背。
背部被石子劃出了兩條長長的口子,那些細小的傷口就不計算了。
但......
這恰恰說明,嫂子是故意被人往石子路上帶劃出的血痕。
楚月隱忍著悲慟盯著傷口看了許久。
燦爛的日光籠罩在她的身上,她有些失落惆悵耷拉著頭,眼裡盡是哀傷,眸光深邃,彷彿透過眼前的錯亂的傷口,看到了女人悲痛的過往。
她記得她的揹包裡還有不少「橡皮擦」。
那是齊光送來的,送了一堆放在視窗。
這應該可以消除她身上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