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她卻單獨去求見了奉祈雲一面。
這一次,她摘下了面紗,伏地跪在奉祈雲面前盈盈一拜,依然是那抹傾國傾城的昳麗之色,可她的眼眸裡卻透著無盡的滄桑與悲涼,她沒有直接說明來意,只是當著奉祈雲的面,緩緩將衣袖推了上去,露出了白皙手臂上的那個圖騰印記——
那是一隻美麗至極的火鳳,以涅槃重生的姿態,在火中起舞翱翔,撼人心魄。
這樣的火鳳圖騰乃是奉氏一族的象徵,奉祈雲的手腕內側也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火鳳,只是如今青瀾手臂上的這隻,上面有一處明顯的殘缺,不,確切來說,是她的火鳳圖騰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彷彿瞧出了奉祈雲眸中的驚詫,青瀾幽幽一笑,蒼涼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那時我被困在夏老賊的後宮中飽受折磨,日日夜夜不得解脫,我總是咬牙忍住眼淚,只是望著手臂上的火鳳圖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祈求,我求求火鳳明王顯靈,能夠來救一救我,救一救我那些在苦海中掙扎的族人姐妹,可是神明從來沒有出現過……”
“直到我被夏老賊養的惡犬侮辱之後,我終於再也撐不住了,整個人痛苦到幾近瘋癲了,我拿著一把刀子,狠狠地就朝手臂上的火鳳圖騰上劃去,看著上面流出的鮮血,我不覺得疼痛,反而有一種無以名狀的快意,我只想一刀又一刀地將手臂上這可笑的圖騰印記毀掉,讓自己的鮮血流乾而亡,可還不等我劃下第二刀的時候,那刀柄卻忽然被一隻手握住了,有人阻止了我輕生的舉動.”
“那個人,名喚賀蘭敏彥,正是賀蘭氏的一位小公子,也是宮中最年輕的一位皇醫,他為我止血上藥,耐心又溫柔,我憋了許久的眼淚不知為何,在他面前竟落了下來,他沒有去提我那些不堪的經歷,只是給了我一塊錦帕擦拭眼淚,告訴我,天無絕人之路,我所信奉的神明有朝一日終會出現,會將我帶回家鄉,我一定不要放棄,唯有好好活下去,才能重見天光.”
娓娓道來的講述間,青瀾淺色的一雙眼眸裡不知不覺也氤氳了一片,她伸手輕輕撫上了那火鳳圖騰上的疤痕,微揚了唇角,似乎又看見了那一日佈滿陽光的長廊上,那道清逸動人,溫柔如許的身影。
“其實賀蘭公子不知道,在他出現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看見了神明.”
那位令青瀾難以忘懷的賀蘭小公子,現如今就被關在雲洲島的戰俘營中,青瀾曾經去探望過他,還為他送過衣服和藥物。
世事難料,如今他們位置顛倒,變成了她來安慰他,告訴他好好活下去,等到被赦免的那一天,他們賀蘭一族雙手從未沾過血腥,神明一定會庇佑他們,他們終有一日可以擺脫罪奴之身,重獲新生。
到那時,她與他之間,或許上天垂憐,也能有個不一樣的結局。
“賀蘭公子說,天啟國已滅,他們這些前朝舊人也無處可去,倘若他真能等到赦免的那一天,他會留在雲洲島,留在……我身邊.”
說出那最後幾個字時,青瀾的眸中溢位了無限柔情,只是那抹柔情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濃濃的悲愴與不甘,她微微仰頭,淚水順著眼角滑落下來,她喑啞的聲音在殿中迴盪著:
“不動明王,火鳳降世,慈悲之心,無可撼動,苦海世人,何日歸岸?”
族中代代相傳的偈言,如今落入奉祈雲的耳中,卻顯得那般諷刺,那般……字字泣血。
他胸膛起伏著,眼眶也隱隱泛紅,正要開口之時,青瀾卻是仰頭直視著他的雙眸,語調哀婉地問道:
“大祭司,您說,這世間當真有神明嗎?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當真是好人有好報,壞人有壞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