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趕來的是寺中懂醫的僧人。

他指點著嬤嬤把前後窗戶都開啟,通個風、散散屋裡的悶熱。

“疲勞之下,急火攻心,國公夫人要好好休養才是。”

“比起吃食用藥,最要緊的是保持心情愉悅,不能大起大落。”

僧人一一交代著。

嬤嬤在一旁接連點頭,章瑛坐在榻子旁,垂著頭,整個人心不在焉。

“聽見沒有?你這人真是的!”

一旁,兩位上了年紀的夫人對著章瑛連連搖頭。

她們是安國公夫人的老友了,關係向來不錯。

兩人都還在自己廂房中休息,聽說安國公夫人撅過去了,趕緊過來關心一番。

“阿瑛,你和你母親吵什麼了?”

“你母親待你多好,說一句‘比得了親生的’都不為過,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你說你也是當孃的人,不是小時候了,怎麼還這麼沒個分寸、生生把你母親氣倒了呢?”

“你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婆家出事,也沒連累著你,靠的不就是你母親向著你嗎?”

“一個庶女,養得比嫡出的都精貴,你可不能忘恩負義!”

章瑛不吭聲,由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念叨。

“你這人怎麼一回事?”

“和你說話,你給點反應!怎麼了?我們是你長輩,難道還說不得你了?”

“就你這態度,難怪把你母親氣得昏倒了!”

態度?

什麼態度?

安國公夫人半夢半醒間聽見了聒噪的聲音,全是指責阿瑛的。

她急得不行,想護著女兒,可眼皮子沉,身上也重,愣是好半天都動不了一眼。

她就在這急切中聽著別人責備阿瑛。

左一句“別忘了自個兒身份、做事要拎得清”,右一句“我都替你母親心寒”。

動彈不得的安國公夫人聽不得這些,她突然睜了眼,像是衝破了任督二脈,但聲音還是有氣無力的。

“不要你替我心寒!”她道。

章瑛聞聲,趕緊看了過來。

安國公夫人眯著眼看她,雖不知道自己倒了多久,但阿瑛的臉上淚痕斑斑、眼睛紅腫,可見根本沒有淨面。

近些時日消瘦下去的臉頰上迷茫、不安與恐懼混在一起,顯然是被嚇著了。

她握著女兒的手,道:“別怕,我沒事。”

眼看著這廂母女又“和睦”上了,那兩位夫人臉上臊得慌,這不是打她們臉嗎?

“什麼叫不要我們替你心寒?你是病糊塗了,不識好人心了?”

“我們讓阿瑛彆氣你,難道說錯了?先前又哭又喊的可是你們兩人!”

“你就是太心善,才會把庶女養得無法無天!”

“你待她已經仁至義盡了,不知足的孩子就該教訓。”

“我們是心疼你,大把年紀了被庶女氣得昏過去,哎呦這事兒……”

“哪用得上庶出的兒女,便是嫡出的,哪個敢頂撞父母?真當都是陸家那……”

“把我都氣糊塗了,我們不說別家,別家我又不熟悉,我跟你這麼多年交情,我能不想著你?”

“你啊,人心隔肚皮,自己掂量著些吧!”

“你說你那麼精明一人,怎麼遇著庶女的事就犯傻呢?”

兩人嘴皮子很快,倒豆子一般,聲音也響,彷彿真的是一片好意被辜負了。

安國公夫人胸口起伏,被一聲聲的“庶女庶女”扎得心肝肺痛得厲害。

她的阿瑛,有多大的錯處,她自己會罵會管,輪得著別人多嘴?

況且,阿瑛哪裡無法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