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是讓自己的五臟六腑不絞痛地哭出來就很難了。

皇家母子不如普通人家親密。

李巍在歲數不大時就不再養在母妃身邊,而是和其他兄弟們一塊唸書習武,只晨昏去和母妃問安。

母妃會關心他的功課、他的生活,卻不可能像普通的母親那樣一整日被淘氣的孩子氣得罵人,又逗得哈哈大笑。

母子關係更多的是剋制、體面、有度、符合皇家威儀。

但這並不是說,他就感受不到母妃對他的關懷與愛護了。

母妃無疑是愛他的,這也是李巍聽說母妃向父皇坦誠所有後會那麼憤怒、難以接受的緣由。

他認為是陸念母女利用了母妃的母愛。只是這一刻,阿薇的這些話,展現了一個他不瞭解的母妃。

或許也不是不瞭解,是他刻意地不去了解。

他是個“聽話”的兒子,卻是因為私心而聽話。

他順從母妃的意見,因為與他的利益有重迭之處,現在母妃選擇了另一條背道而馳的路,那他呢?

他還聽話嗎?孝順嗎?李巍不住自問,也在自問中一點點平復了情緒。

答案已經浮現在心頭了,他越過阿薇,視線落在了沈臨毓身上。

就這麼讓沈臨毓順心如意,那還真是咽不下去這口氣。

於是,李巍的目光依舊看著沈臨毓,卻對阿薇開口道:“你呢?你就甘心做臨毓的棋子?他今日的愛慕喜歡,又怎麼不會是糖衣包裹的毒藥?”

聞言,阿薇卻是笑了起來。

她一點都沒有被李巍意圖清晰的挑撥影響,反問道:“你又怎知,不是我在利用他呢?”

李巍一愣。

“是了,殿下當時沒有拿到安國公送出的那張字條吧?”阿薇恍然一般頷首,道,“如果你當真收到了,看到了,就會懂我為何甘心做一柄尖刀了,我最在乎的,始終都是我自己。”

話已至此,阿薇確定李巍已然做出了選擇。

她沒有再在這兒多停留,轉身向外走。

沈臨毓一路送她出去,兩人在鎮撫司外頭別過。

本想目送馬車離開再走,那車簾子卻突然掀起了一個角,阿薇在裡頭輕聲喚他。

沈臨毓上前,走到車廂旁:“還有事?”

阿薇淺淺探出頭去,幾乎挨著沈臨毓了,才在他的耳邊道:“他既要鬆口,給出來的證據就全是聖上不想看到的。”

沈臨毓眸色一沉,低聲道:“我有準備。”

阿薇心說“果然如此”,又道:“王爺果然不是天真之人,但是,走到這一步了就別想一人把事情都攬了,提前商議,總是應當的吧?”

沈臨毓沉默。

阿薇稍稍拉開了距離,只一瞬不瞬盯著他看。

看得沈臨毓只得投降。

“應當,”他失笑道,“不會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阿薇滿意了。

王爺這人說到做到,給出承諾了就不會尋各種理由隨意反悔,無論那理由是惡意還是善意。

馬車徐徐駛離,沈臨毓原地站了會兒。

秋風吹來,他不由抬手捂了下耳朵,又捻了下耳垂,才又回去了牢房裡。

李巍盤腿坐著等他。

較之先前,他看起來更加平靜了,一直盤旋在心上的事情驟然放下,整個人除了靜之外,還有一股茫然。

見了沈臨毓,李巍立刻把茫然收了起來,抬了抬下顎:“剛才聽見了嗎?她說她利用你。”

沈臨毓依舊往牆上一靠,手指盤著佩劍劍穗,毫不介意地道:“說明我有用。”

“你還真是嘴硬,”李巍嗤笑了聲,“她不屑你的情誼,她最在乎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