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衝出底艙時,殘陽如血。九艘龜甲船的殘骸間,竟浮起十餘具身著僧袍的屍首——正是三日前從棲霞寺"雲遊"出去的和尚。霍璐佳挑起某具屍身的衣襟,內襯上赫然縫著工部特供的防潮綢。

"嚴嵩連佛門都不放過。"黃若芸碾碎屍身指甲縫裡的藥渣,"這是苗疆失傳的傀儡散,中者三日即忘前塵。"

周紫憐的白髮忽然纏住舒步麒劍柄:"西南三里,有艘貨船正在下沉!"

當驚鴻劍氣劈開貨船甲板時,霍璐佳如墜冰窟。成箱的"浴佛貢香"正在進水,而香木間埋著的不是經卷,而是三百柄刻著京營編號的淬毒腕弩——與密道中發現的一模一樣。

"看香筒暗紋!"葉莉雪劍尖挑起半截竹筒,冰晶順著螺旋紋路遊走。當霜花覆滿筒身時,顯出道胭脂色的印記——正是楊氏生前最愛的白梅烙。

舒步麒突然拽過霍璐佳手腕:"令尊的潮汐圖可曾教過你?此刻水位再漲三寸,貨船上的毒弩就會順流漂入金陵護城河!"

殘陽將最後一縷血光揉碎在江波間時,眾人終於截住最後一批毒弩。霍璐佳踉蹌著跪倒在斑駁的船板上,甲板裂縫裡滲出的江水浸透了護膝,看著父帥刻在艙壁的字跡被月光鍍上銀邊。

老舵工佝僂著背從暗艙轉出,黧黑的臉龐被月光割裂成陰陽兩面。他獨眼中浮動的星子突然暗了暗,將半壺渾濁的米酒塞進霍璐佳顫抖的掌心,"濃烈的酒氣裹挾著鹹澀海風撲面而來,霍璐佳恍惚看見父親戰袍上凝結的血珠,正順著青銅酒爵的缺口滴落。

"當年沉船的不是旗艦……將軍帶著真正的《海防策》孤艦誘敵,換我們這些殘兵活著送出密信。"舵工獨眼映著星河,他枯瘦的手指向東南,"那箭頭指的,是將軍最後的埋骨處。"東南方的江面忽有磷火明滅,恰似當年燃燒的戰船映紅了半邊夜空。

江風驟起,卷著燃燒的帥旗殘片掠過夜空。霍璐佳忽然讀懂父帥的遺言——艦沉志不沉,原來沉的是假象,守的是海疆兒女代代相傳的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