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外的運河泛著粼粼幽光,舒步麒蹲在蘆葦蕩裡嚼著薄荷葉。腐草氣息混著遠處畫舫飄來的脂粉香,燻得他眼角發澀。三日前從漕船搜出的烏銃零件,此刻正在懷中烙得胸口發燙。
"舒公子好雅興。"霍璐佳的赤足踩碎水面月光,腕間銀鏈纏著半截纜繩,"子時三刻潮汛將至,你還有心思聞香識美人?"
舒步麒吐出嚼爛的葉梗,忽然扯過霍璐佳腕鏈。銀鏈繃直的剎那,三支火箭擦著髮梢射入淤泥,磷火在河灘炸開慘綠光暈。二十丈外的鹽船甲板上,灰衣人正將火把投向桅杆。
"是淨海幫的鬼磷箭!"霍璐佳魚叉擲出,釘穿船帆繩索,"他們要把船燒了滅證!"
兩人踏著浮木掠向鹽船時,艙底突然傳來悶響。十口樟木箱破艙而出,箱中白鹽傾瀉如瀑。舒步麒凌空翻身,靴尖勾起半片艙板,鹽粒擊打木板的噼啪聲裡混著機括輕響。
"小心!"霍璐佳甩出漁網罩住舒步麒,十二枚透骨釘釘入網眼。鹽霧散盡時,甲板已空無一人,唯餘箱底暗格中半幅血染的《海運堪輿圖》。
"楊大掌櫃的賬冊果然不假。"舒步麒指尖撫過圖紙上硃砂標記,"這標註的十二處暗礁......"他忽然將圖紙浸入河水,墨跡遇水竟顯出赤岸鹽場的地形。
霍璐佳突然扯開衣襟,鎖骨處的船錨刺青浸血泛紅:"三年前雙嶼島沉過七艘鹽船,船錨上都刻著這種波浪紋。"她魚叉突刺,撬開暗格夾層,"你看這個!"
鐵匣中整齊碼著二十支銅製銃機,望山處陰刻著"嘉靖二十四年 軍器局監造"。舒步麒用銀針挑開機括,膛線磨損的痕跡卻顯示至少擊發過百次。
"新造的銃機怎會有使用痕跡?"霍璐佳話音未落,運河上游突然傳來號角聲。九艘蒙衝鬥艦順流而下,艦首撞角泛著青黑光澤。
楊紫憐的油壁車疾馳至岸邊,檀香扇骨間銀針如雨:"那是工部去年報損的樓船!"她甩出賬冊,"船板接縫該用魚膠卻摻了桐油,遇火即燃!"
舒步麒抓起纜繩蕩向頭艦,腰間酒壺潑向船身。濃烈的火油味證實了楊紫憐的判斷,他反手射出銀針,針尾紅纓引燃桐油接縫。火舌竄起的瞬間,艙底衝出三十名赤膊漢子,肩頭皆紋著狼首刺青。
"漠北的狼崽子也來攪渾水?"霍璐佳銀鏈絞住兩柄彎刀,"舒三!右舷第三塊船板!"
舒步麒短劍刺入指定位置,暗門應聲而開。密室中堆積的鹽包下,竟壓著成捆的遼東參貂貨單。楊紫憐隨後躍入,金錯刀挑開貨單火漆:"這是晉商總會的密押,走的是宣府軍道。"
"宣府軍道三日前才被韃靼襲擾。"葉莉雪踏劍而來,道袍下襬沾著血漬,"守將郭璡的軍報裡可沒提過商隊遇襲。"她劍尖挑起貨單,"這密押印章......"
"是前任會首的私章。"楊紫憐面色驟冷,"家父上月剛中風昏迷,看來有人等不及了。"
艙外突然傳來金鐵交鳴聲,霍璐佳踹門而入:"狼崽子要鑿船!"她甩出浸油的漁網罩住五名漠北死士,火摺子在空中劃出弧線。慘叫聲中,舒步麒瞥見某具焦屍腰間露出半截玉牌。
"是白鹿書院的通行符!"他凌空抓取玉牌,牌面陰刻的"何"字讓葉莉雪瞳孔驟縮。
楊紫憐突然用扇骨敲擊艙壁,空腔迴響暴露夾層。劈開木板後,成箱的《洪武正韻》散落一地,書頁間夾著工部造船圖紙。舒步麒抽出其中一頁,榫卯結構圖旁硃砂批註赫然是嚴嵩門生的字跡。
"嚴世蕃的狗爪子伸得夠長。"霍璐佳扯下半幅船帆裹住圖紙,"先撤!底艙進水了!"
四人躍回岸邊時,鹽船在火光中緩緩下沉。楊紫憐展開浸溼的圖紙,突然用簪子劃開桑皮紙夾層:"你們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