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角落的布簾,露出一堆用石膏和木板搭的微型場景:

“用縮小比例的模型拍特寫,再和真人鏡頭交叉剪輯。記得在模型上撒些麵粉,爆破時揚起的粉塵能增加真實感。”

窗外傳來更夫打梆子的聲響,將樸卻渾然不覺。

在師父指導下,他反覆調整模型角度,用自制的彈簧裝置模擬牆體倒塌,又將染成灰色的棉絮拋向空中充當煙塵。

當第一張滿意的成片顯影成功時,晨光已透過暗房的氣窗灑進來。蘇俊看著畫面裡驚心動魄的廢墟場景,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美國人拍《月光寶盒》時,他們也是這麼一點點摳出來的。”

將樸摩挲著還帶著藥水氣息的膠片,忽然覺得那些熬紅的眼睛、反覆試驗的艱辛,都將化作銀幕上最震撼的光影傳奇。

蘇俊瞥見將樸佈滿血絲的雙眼,眼皮還在微微發顫,手中的鑷子幾乎握不穩。他重重嘆了口氣,伸手按住徒弟除錯裝置的手:

“別折騰了。”

手指輕輕點了點那對通紅的眼睛,語氣裡滿是心疼與不容置疑,“明天不許工作,跟我去南盤江邊釣魚。”

將樸張了張嘴,還未說出辯解的話,就被蘇俊不容置喙的眼神堵了回去。

蘇俊轉身從角落翻出兩個竹編魚簍,拍去上面的灰塵,又掏出包用報紙裹著的酒米:“明早天一亮就走,漁具都給你備好了。”

第二天清晨,薄霧還未散盡,南盤江邊已響起師徒倆的對話。

蘇俊利落地將蚯蚓穿在魚鉤上,手腕輕揚,魚線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要想心靜,就來這天天釣魚。”

他瞥了眼將樸心不在焉的模樣,

“你小子眼睛盯著水面,心思還在膠片上?”

將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學著師父的樣子甩出魚竿。

江水漫過鵝卵石,發出細碎的聲響,岸邊的蘆葦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突然,浮標猛地往下一沉,他慌忙提竿,卻只釣上半截枯樹枝。

蘇俊見狀哈哈大笑,皺紋裡都盛滿了笑意:“別急,釣魚和拍電影一個理兒,得耐得住性子。”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灑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將樸終於靜下心來,專注地看著浮標。就在這時,他想起拍攝現場那些棘手的問題,眉頭又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蘇俊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說:“你看這江水,看著平靜,底下暗流湧動。拍電影也是,表面的熱鬧容易,難的是藏在深處的味道。”

夕陽西下,兩人的魚簍裡只有寥寥幾條小魚。

但將樸的眼神卻不再像昨夜那般疲憊,反而透著股清亮。

返程的路上,他望著天邊的晚霞,忽然明白師父帶他來釣魚的深意——有些答案,或許真的需要暫時放下執念,才能在寧靜中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