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芭蕉葉沙沙作響,把西斜的日影攪成碎金,灑在姑娘們正在繡著的並蒂蓮裙裾上。
這些妯娌們的調笑聲,像滾燙的紅糖水澆在心頭,莫雨薇垂眸絞著帕角,還未沾酒,兩頰已泛起胭脂般的紅暈。
燭光搖曳映在她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似的陰影,耳墜隨著羞怯的頷首輕輕晃動,連鬢邊新插的海棠花都比不過這抹醉人的緋色,倒像是春溪漲水時漫過青石的晚霞,把整個繡樓都染得軟綿綿、甜絲絲的……
鄭逸端著酒碗的手猛地頓在半空,眼睛直勾勾盯著月洞門方向——金家老四弓著背,連襟上的油漬都顧不上擦,正半跪在青石板上,小心翼翼替林冰系鬆了的布鞋盤扣。
秋日的風捲殘葉掠過,他指尖捏著湖藍色的盤扣,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麼珍寶,連耳尖泛起的紅都跟林冰裙角的石榴紅撞了個滿懷。
林冰往回縮了縮腳,髮間銀飾叮噹作響:
“地上髒,快起來。”
話音未落,金老四已經打好最後一個蝴蝶結,仰起臉笑得憨實:
“剛剛你說這鞋頭磨腳,我特意在鞋幫裡襯了層軟布。”
夕陽透過金銀花架篩在他肩頭,把那句沒說出口的
“怕你走路不舒服”都染成了蜜色。
鄭逸看著林冰垂眸時睫毛顫出的漣漪,忽然覺得滿院的喧鬧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那對蹲在花影裡的身影,像極了藥鋪池塘新冒的並蒂蓮,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悄悄開滿潭。
蘇俊倚著月洞門的青磚,手中的酒碗映著滿院熱鬧。
蒸騰的熱氣裹著紅燒肉的濃香掠過鼻尖,金老四系盤扣時笨拙又溫柔的模樣,林冰耳尖泛紅低頭淺笑的瞬間,與遠處金老爹扯著嗓子勸酒、孩童追著爆竹碎屑奔跑的畫面疊在一處。
晚風捲著簷角的銅鈴輕響,他望著這片被燈籠染成暖橘色的天地,喉間泛起包穀酒的回甘——原來真正的華夏煙火,不在高門深院的虛禮,而在這沾著紅糖渣的粗瓷碗裡,在少年笨拙的情意中,在每個被月光拉長的平凡日子裡。
蘇俊望著金老四仰頭憨笑時,林冰慌亂別開的緋紅側臉;聽著金老爹扯著嗓子喊
“喝了這碗就是親兄弟。”賓客們笑鬧推搡碰碎的酒花聲;看孩童舉著糖畫在廊下追逐,驚起梁間棲息的白鴿撲稜稜飛向暮色。
他握緊腰間手機的掌心沁出薄汗,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地觸到胸腔裡滾燙的震顫——原來那些在繪圖板前熬過的長夜,那些用心血建設起的工廠,都比不上此刻這片被燈籠映紅的煙火人間值得守護。
風掠過他肩頭的紅綢花,將院中的歡聲笑語揉碎了,輕輕裹進他眼底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