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欄板的指節發白,河風捲著熟悉的桐油味撲面而來。
轉過最後一道彎,成片的紅磚灰瓦房在暮色中漸次鋪展,晾曬的藍布衫在竹杆上輕輕搖晃,窗欞間飄出此起彼伏的歡笑聲。
當他看見地牢裡那些曾被鐵鏈磨破腳踝的難友,此刻正圍坐在葡萄架下修理農具,女人們抱著孩子倚在門框邊說笑,廚房裡煙囪升起裊裊炊煙,滾燙的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他顫抖著抓住蘇俊的衣袖,喉結上下滾動,最終只化作斷續的哽咽:"蘇先生...謝謝...謝謝..."
光線將紅磚牆上的"勞動光榮"標語染成暖金色,卡車緩緩停穩的瞬間,不知誰喊了聲
“鴿子他們回來了。”
院子裡頓時響起潮水般的腳步聲。
引擎聲剛落,
潮水般的人群便從紅磚房裡湧出。
老周的鐵鉗般的手掌重重拍在郭義肩頭,沾著機油的袖口蹭得他長衫都是油漬:
“老郭!看看咱們這菜園子,黃瓜藤都上竹架了!”
阿花抱著扎羊角辮的女兒擠到前排,小姑娘怯生生遞來一把帶露水的野雛菊,
“郭大叔,我在識字班學會寫自己名字了!”
此起彼伏的問候聲中,瘸腿的老趙拄著自制柺杖擠進人群,晃了晃腰間新配的銅鑰匙:
“園區裡給我分了間房,晚上能睡踏實覺了!”
人群推著他們往院裡走,晾曬的藍布衫在頭頂輕輕搖晃,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笑,混著飯菜的香味,直往人鼻子裡鑽。
郭義被簇擁著穿過葡萄架下的石徑,看著牆根下新砌的蜂巢狀煤爐,聽著此起彼伏的"好日子"唸叨,眼眶裡的熱意再也兜不住,順著臉頰滾進衣領。
喧鬧聲戛然而止,
如同被驟然掐斷的琴絃。
當不破折三摘下寬簷帽,彎腰行至三十度鞠躬禮時,人群裡騰起細碎的抽氣聲。沾著泥點的手突然攥緊,老趙的柺杖重重杵在地上,發出悶響:
“郭義!你瘋了?帶個小日子來這兒?”
“他們手上沾著多少鄉親的血!”阿珍猛地護住女兒,後退半步撞翻了竹凳。
憤怒如同野火般蔓延,有人抄起牆角的鐵鍁,有人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傷疤,此起彼伏的怒吼震得葡萄藤簌簌發抖:
“滾出去!這裡不歡迎劊子手!”
蘇俊臉色驟變,一把將不破折三護在身後。聲音蓋過沸騰的聲浪:
“各位聽我說!他與那些小日子不同。”
但洶湧的情緒早已失控,他只能拽著怔在原地的不破折三,在眾人噴火的目光中退向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