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每個毛孔都撐開,好盡情吸納這份被注視、被驚歎的快意。

當第二壺酒見底,他醉眼朦朧地又要招呼攤主添酒時,女兒李穗突然止住了他。

她柳眉緊蹙,杏眼裡滿是擔憂:“爹!您都喝了這麼多了,快別喝了!”清脆的嗓音穿透酒氣,黃癟老鼠看了一眼微怒女兒……

猶豫片刻,他重重放下酒壺,喉間溢位一聲帶著酒氣的飽嗝。

黃癟老鼠眯起泛紅的雙眼,似醉非醉地朝攤主擠了擠眉:“嗬!老哥,在你這攤子前坐半個時辰,怕是抵我半天工錢咯!”

說著晃悠悠摸出幾枚銅元,重重拍在油膩的木桌上,“結賬!咱父女改日再來!”

說罷踉蹌起身,衣襬掃過桌邊的空碗,叮噹作響中,牽著女兒的手融進了夜色中。

沒走出幾步,黃癟老鼠已將女兒送到圓山小學門口。

李穗望著父親蹣跚的背影,心中滿是擔憂,追上前輕聲道:“爹,你能找到驛棧嗎?要不我送你過去……”

黃癟老鼠擺了擺手,嘴角掛著笑意,踉踉蹌蹌地哼起小曲,踏上青石板路。

他的腳步東倒西歪,身影在月光裡搖搖晃晃。

沒走多遠,他便來到一道大門前,眯起昏花的老眼辨認許久,隨後攥起拳頭,重重地砸向門板。

在意識混沌的邊緣,黃癟老鼠恍惚覺著有人替自己推開了門。

等他跌跌撞撞躺下時,身下的床板沁著刺骨寒意,粗糲的草蓆蹭得面板髮疼。

黑暗中,蚊蟲的嗡鳴聲逐漸清晰,成群結隊地在耳邊盤旋,尖利的口器時不時扎進皮肉,攪得他在半夢半醒間不住拍打,卻始終無法驅散這黏膩又惱人的睏意。

醉意裹挾著黃癟老鼠沉入混沌,涼硬的石板突然化作溫熱軟榻。

他下意識伸手一攬,懷中竟真的環住熟悉的柔軟——是孩子他孃的體溫,帶著記憶裡灶臺邊蒸騰的煙火氣。

恍惚間,她鬢角的碎髮掃過脖頸,耳畔傳來親暱的呢喃,他咧開嘴笑出了聲,醉意朦朧的手臂摟得更緊。

“黃癟老鼠!黃癟老鼠!”尖銳的呼喊刺破美夢,粗糙的手掌猛地搖晃他的肩膀。

黃癟老鼠睫毛顫動,酒氣上湧的腦袋被夜風一吹,眼前的景象碎成光斑。

他茫然睜眼,只見巡夜的警衛舉著燈籠,昏黃光暈裡,自己歪斜地倚在城隍廟的石獅子旁,懷裡死死抱著石獅的大腿,口水正順著嘴角滴在冰涼的青石板上……